第13章 第 13 章 父子

迎春刚从贾母处吃完饭回来,就见翠芽探头探脑地等在月洞门前,一双眼睛好似能射出精光来。

迎春暗笑,这丫头要是生在前世,绝对是个头排吃瓜群众,看她那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就差粘上来贴耳播报了。

迎春没吊着翠芽,一坐定就让她汇报战果。果然好大一个瓜……

话说来旺家的率领众人去后院找人,没成想刚穿过堂屋,就听见后头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青天白日的,竟然毫不避讳!

众人先是不好意思,有人暗骂余信不知羞,也有人心底悄悄羡慕余信的老婆。听那声音就知道里面战况激烈,敌我交锋难舍难分。这余信的老婆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第四个眼见要出世,夫妻二人还能有这般兴致。由不得人……

等等,一干人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余信的老婆就要生了!那里面这人是谁?刚才邻居说谁进来没出去来着?

尤其是来旺家的,她深知余信老婆根本不在家!她昨儿才碰见余信老婆去告假,说是要生了,带着老二老三回娘家走走,余家老大更是在南边的房子里当差,那这屋子里……

联想到某种可能,来旺家的直接带人踹了门……

嚯!好家伙,里面可不是净虚和余信嘛。原来每月领钱款都是这么领的,难怪余信给钱给的那么开心,合着是用公家的钱办自己的事儿啊!

翠芽当着翠枝和司棋的面儿不敢讲的那么直白详细,只是略略提了一嘴:智能儿和秦钟胡闹那是有师承的。

就这一句还让两个丫头涨红了脸,抓住翠芽狠扭了一把,骂她在姑娘面前最不把门,浑说浑讲,有碍清听!

迎春笑得打跌,自己这两个丫头真是纯粹可爱,要知道那帕子上绣的的什么。会不会立时晕倒。

没错,那块帕子就是迎春自己屋里人绣的,为着怕被别人认出来,布料针线以及后面用来给傻大姐甜嘴儿的糖莲子,都是迎春使丫鬟们去货郎的挑子上买的市卖货。

这傻大姐智商如同六七岁的孩童,鼻子眼睛却比常人都灵敏。

迎春让翠云给傻大姐送了好长时间零嘴,才摸准傻大姐最爱糖莲子。于是特地命人把糖莲子放在瓮中,加上气味浓烈金桂熏制,给傻大姐吃熟。

每当傻大姐闻到甜香味就会去拉扯翠云的衣裳,找到帕子包着的糖莲子,翠云就会奖励她。

所以等傻大姐在宝玉身上闻到相同的甜香味时,才会条件反射去拽宝玉的袖子……

这法子有点像巴普洛夫的训狗实验,虽然有点对不起傻大姐。但在这个礼法森严的旧社会,这事也只有被傻大姐闹出来才能避免牵连。

迎春默默地在心里对傻大姐说了句抱歉,并暗自承诺,只要她在这家里一日,绝对不断了傻大姐的零嘴儿。当然,糖莲子就算了,吃多了坏牙。

迎春本来想直接下(只是一个动词)药的,能让人把持不住的药物,她那力不从心的便宜老爹处就有许多。让翠云从他那儿偷出两颗来轻而易举。

只是猛然想到,这智能儿和净虚走街串巷的,什么药没见过!恐怕她们自己就是这里头的行家。给这俩人下药,弄不好就是引水去淹龙王庙,打虎不成反累己身,就不好了。

于是迎春才想到绣帕子挑事儿这一条,这帕子上的花样子就是迎春描的。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互联网原住民,什么没听过见过?

迎春特地从自己庞大的素材库中搜索出这一幅懂得都懂,不懂的捡到也不妨碍的图案。

是因为这图案本身也出自《红楼梦》,是红楼中陪酒□□云儿弹唱的一首曲子,暗示性很强。

迎春当初看书就惊叹于古人的直白热辣,如今需要用到,就让丫头们一个几针把这样子拼了出来。避免别人因为针脚认出是迎春房里人做的东西。

这件事的后续就是管事的余信被打了个半死,撵出去倒下人们的夜香。智能儿和净虚因是外头的人,王夫人不敢随意处置,只叫撵出去,永不许再进来。

王熙凤却气不过,她因为这件事丢了好大的面子。还被王夫人迁怒好一顿说,如今哪里就肯放过两人。

于是对王夫人道:“这些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最是可恶,如今在府中落了埋怨,还放他们出去?太太自然是慈悲,只怕她们不念恩,怀恨在心,出去胡乱编排。家中爷们是不怕的,但是这两人惯在后宅走动,只怕粘带了姑娘们一句半句……”

这话可谓是戳中了王夫人的七寸。她的大女儿元春如今就在宫中苦熬,盼着得了哪位贵人的青眼,光耀门楣。万万不能被这样的小事累及闺誉。

于是反倒催促凤姐儿不能饶了她们,问要怎么做。

“太太不必急,咱们什么样的人家?这不过是小事,连老爷也不必惊动的,只去和那贾雨村说一声,告这净虚入户盗窃,赃物一并都有,余信就是她的同伙。

再拿了琏二的帖子递给僧录司,说这净虚忝为水月庵主持,却不受教门戒规,收了她的度牒!

没了度牒,官府就可问罪,只交给贾雨村审一审,哼!这净虚难保干净,不必咱们费一点儿心。”

这王夫人于世俗事务上一知半解,只听凤姐说的有条理,便说都交给她。

净虚被来旺家的捆起来后,本想求见凤姐儿。她素来常于凤姐跟前奉承,自认为很了解她,这位主子奶奶好大揽功,只要激一激她,再给足银子,没有不了的事。

没想到直接没机会见到人。奴才们二话不说,将她堵嘴装车,送入了衙门。原本还想以出家人的身份逃脱刑罚,又被告知自己因为犯了戒律,度牒被削!净虚这才害怕起来。

因为贾府示意,贾雨村非常有效率,手段一上,滚刀肉都要被撬开嘴,何况净虚。竹筒倒豆子,交代了个干净。

净虚果然没少做缺德事,坑蒙拐骗乃至拉皮条包、揽诉讼,桩桩件件触目惊心。连贾雨村都摇头感慨,黄蜂尾上针!然后立刻根据净虚提供的名单,找着有权有势的,挨家示好去了。

净虚交代的越多,死的越快。还未入冬呢,就被判了流徙三千里,择日启程。眼见着今年是个寒冬,怕是走不完这三千里了。

智能儿被秦钟救了。她年纪小,没有度牒,净虚的事也没掺和进去。虽然剃了头,但律法上算净虚的丫头,水月庵被抄了后,和庵内的其他小尼姑一齐收没官府。

原本她们这一批会被送入乐籍或者妓籍,但秦钟的父亲秦业却在入籍之前,出面赎买了她。智能儿知道这必定是秦钟的意思,一时又哭又笑,在秦业面前赌咒发誓地说以后一定伺候好秦钟。

没想到秦业却说秦钟去外地的书院求学去了,他们家也不要她。奴籍文书即刻给她化销,以后再无干系,若敢纠缠,就仍送她去做官妓。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一样打在智能儿身上,天地之大,她顿时觉得自己无处容身。只能再哭求秦业,可无论怎么哭求,秦业还是销了她的奴籍,包了五两银子并两件短打给她。

智能儿抱着包袱,跌跌撞撞地追着秦业的车,一路哭求。秦业不耐,停车对她说:“你若还有点良心,就一生不要再纠缠钟儿,若是没有你,他以后学成归来,还能出将入相。

可只要和你们这等下九流的东西混在一起,他一辈子都会为人所诟病!我也不要他这个儿子!宁肯绝后!”

原来那日秦钟回了宁府后,他姐姐秦可卿怎样生气羞恼不用说。秦钟自己恍如从南柯梦中醒来,心神俱震,一时病倒,几乎药石无治。

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中,年近六旬的老父两鬓斑白,守在病榻旁边。看到他醒来又惊又喜,话还未出口,泪水就先流下来,嗫嚅了几声,只说出“钟儿……”两字。

秦钟以往觉得一辈子蹉跎在五品上的父亲很没有出息,尤其姐姐嫁入贾府,自己见识过人间的风流之后。更是将老父看进泥里,越发连家都不愿回。

没想到一番变故,见识了人清冷暖后,只有这个狭小破旧的家能收留自己。秦钟胸中激荡,“哇——”地一声哭出来,直哭到掌灯时分。

这一哭,将心中的郁气排解出来,秦钟反倒一日日好了。只是不再爱那些鲜亮的衣裳,一并连姐姐往日送来的尺头荷包都换了油米。重新读起书来。

秦业又忧又喜,高兴儿子走上正道,重视课业;又忧心他变化太大,物极必反,有损寿数……可喜在秦父的担忧中,秦钟一日日好了起来。

只是不愿意再去贾家私塾,秦可卿派人来接了几次,都推说有病。以往交好的同窗来看他,也是淡淡的,再不复前。

直到听说净虚的案子判了,智能儿要被收没入官,才跪求秦业出手相帮。秦业初听此话,只觉得他真被迷昏了眼,险些站不稳。

没想到秦钟说:“她有此劫难,皆是为我。她若有不测,我此生必定良心难安。求父亲助我了结这场孽缘吧!我往后再不见她。”

秦业起先不信他,只是耐不住他苦求。没想到自此之后,秦钟果然越发用功,还自己打听了麓山的一位大儒,说要去拜师求学。也不啰嗦,自己收拾好行囊,搭着镖局的车就走,身边也只有一个小厮跟着。秦业这才信他是真的改了。

智能儿听了秦业的话,羞愧难当,伏地痛哭不已。终是没再追车,不知哪里去了。

话说宝玉这边,听说秦钟独自求学去,一个劲儿地喊人赶紧去追。还说必是他父亲逼他,求贾母救他回来。闹了个人仰马翻,王夫人也震慑不住。

还是他爹贾政听到风言风语,骂了他一顿,才消停下来。

时近岁末,星宿不利,先是执掌贾府家学多年的当代老儒贾代儒来报丧,他家长孙贾瑞病了一年多,于日前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贾代儒如何悲痛自不必说。所幸合族家人出钱出力,也算风光发送了他。

没想到这边事刚了结,那边宁府也来讨药求大夫,说是秦钟的姐姐秦可卿重病。秦可卿作为贾家宗妇,很会为人处世,合族老小都喜欢她人品。听说她病了,到处都有帮忙打听好汤药的人。

秦可卿病的怎么样,还不知底里。忽的,就听说扬州来信,林姑父重病,要接黛玉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4-14 18:24:19~2023-04-15 16:5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芝士就是力量 60瓶;一蓑烟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