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前,皇宫御书房内。
“虽说此事是马车失控所致……”
王大人沉吟了一会儿微微躬身,眼睛正偷偷地借着余光觑着皇帝沈泰安。
“但先皇亲撰的律书上明确规定了,‘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
见皇帝沈泰安仍然含笑端坐于龙椅之上,并未因此动怒。
这让身为言官的王大人自觉有了底气。
她正颜厉色地向沈泰安弯腰道:“而沈大人贵为皇室宗亲更需谨言慎行、为人表率。微臣斗胆奏请陛下按律缉拿沈清秋,以正视听!”
听着王大人尖锐的嗓音,再看着她一心为公的做作姿态。
王大人身旁站着的邢部侍郎朱侍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这也让周围的其他大人们都寻声看了过来。
耳边响起的这声轻笑让王大人不由地心头暗恨,进而侧头怒瞪了朱侍郎一眼。
可这朱侍郎全然不惧,她神色自若地上前一步向皇帝沈泰安行了个礼。
“启禀陛下,微臣认为王大人所言有谬误之处,有些问题想向王大人请教一下。望陛下恩准!”
沈泰安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面上依旧带笑道:“准!”
于是,朱侍郎转过身笑眯眯地向王大人问道:“我依稀记得王大人您是天圣十三年的进士吧?”
王大人不屑地收回了视线,骄傲地昂着头颔首以示回应。
“看来朱侍郎如果不是因为出身乡野,单凭你的好记性还是能有机会中个举人的。”
面对来自王大人的讥讽,朱侍郎却也不见恼。
她反而一脸惊讶地探出身歪着头,上下左右地把王大人的那张老脸转着圈地观察了一遍。
收回身子,朱侍郎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地叹道:“但我怎么觉得……王大人你的记忆好像不是太好啊?”
即使私下里王大人与朱侍郎不睦已久,但当着皇帝沈泰安的面朱侍郎竟敢当众给她难堪。
这让王大人在愤怒之余因为震惊瞪大了眼睛,抬手指着朱侍郎:“你你你……”
对此,朱侍郎却不慌不忙地向皇帝沈泰安拱手道:“禀陛下!微臣就是一小吏出身,自是比不上诸位大人们学识渊博还大都出身世家。但承蒙陛下厚爱,给了微臣这刑部侍郎一职……”
此时的王大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她偷偷抬头看了眼前排领站着头的谢阁老和张阁老。
见这两位老大人对此皆无反应,于是王大人决定先按下不表。
等这朱村妇说完,我再抓住她言语中的漏洞将这乡野痞妇一举驳倒!
朱侍郎一边说着“……可自从微臣入了刑部当上了这个侍郎,臣是日日惶恐、夜夜不得安寝啊!”
她一边用余光瞥到了王大人肥头大耳的脸上,露出的那抹算计之色。
朱侍郎勾着唇角,开始拍起了她平坦的肚子。
“微臣就怕哪天面圣时因这肚子里没货,在陛下和诸位老大人们面前漏了丑,这可如何是好呢?得!所以我就抱着那些砖头厚的律法典籍读啊读、背啊背,可谓是日日挑灯夜战直至天明啊!”
说话间,朱侍郎松开了手中因为瘦削而松松垮垮的腰带。
一抬手,朱侍郎带起的袖子刚好甩在了王大人凑过来的脸上。
这也巧合地让张口欲言的王大人因为吃痛,后退着闭上了嘴。
“您瞧瞧!您瞧瞧!”
朱侍郎捋开袖子晃着她两指可圈的手腕,向皇帝沈泰安和其他大人们诉起了苦。
“就因为这,我家在烛火上的抛费愣是每月多增了300多个铜子。我家夫郎气得啊,那是整整一年都不让我吃顿饱饭!”
“放……放肆!”
放下手中蜀锦织成的帕子,王大人睁着通红的眼睛、挺着肚子拦到了朱侍郎的面前。
“你怎可把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带到这金銮殿上,污了陛下的圣耳!”
龙椅上一直没出声的沈泰安朗声一笑,向王大人一挥手。
“王爱卿不必担忧。朕虽说出身贵胄并在诸位爱卿的辅佐下坐上了这把龙椅,但当年朕的母父嫁与先皇时,先皇还只是乡野间一小吏……”
沈泰安温和的笑容却让王大人心头一紧。
而沈泰安接下来的“……朕在未登基前,还曾被先皇派去西北边陲之地体验了民间疾苦”的这段话,更让那边缩着头的楚束雪再用力地缩起了脖子。
当沈泰安以“……这无米下锅的苦,朕也是经历过的”作为收尾时。
堂下的所有大臣们立刻面带惶恐地弯腰高呼:“陛下天辅有德,是为盛世之帝!”
“快请起!快请起!”
沈泰安放下招着的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但她却不急着喝。
沈泰安细细打量着堂下这群带着“恭敬”表情的臣子们,感慨道:“算起来,朕与你们这些贤臣名士们彼此相伴已有数十个年头了。”
沈泰安一边用茶盖浮着表面的茶叶,一边淡淡地说道:“这大桑朝传到我的手里已经是第二代了。官吏们的俸禄是先皇于天圣元年按当时的物价定下的。这几十年来,物价一直在涨但你们的俸禄却涨得不多啊!”
沈泰安垂眸抿了一口茶水。
等她再抬眼时,一直未曾发言的谢阁老终于出列站到了沈泰安的面前。
“启禀陛下,臣等自幼通读圣贤之书,时时刻刻谨记圣人们的教诲。老臣做官不为这金银阿堵之物,只求能尽微薄之力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祉。”
在谢阁老说着这番话时,沈泰安面上是老怀安慰地点着头。
她的视线却分了一部分,落在了谢阁老身旁半阖着眼的张阁老身上。
等谢阁老说完,沈泰安走下龙椅亲自扶起了弯着腰的谢阁老。
“老师对朕向来是忠心不二的,朕对你也是安心落意片刻离不开你的。”
可惜,来自朱侍郎的出声还是打断了眼前这“君臣相携”的美好一幕。
“陛下,臣对您的忠心也是日月可鉴啊!”
朱侍郎挠了挠头,抬手指着王大人手中攥着的锦帕扭捏地说道:“家中夫郎生微臣的气已有好些个日子了。微臣家贫,怕是买不起王大人手中的那方蜀锦去哄夫郎开心了。”
如不是现在是在御前,脸红脖子粗的王大人恨不得亲手撕了这朱侍郎了。
可被王大人怒目而视的朱侍郎却无知无觉地继续向沈泰安卖着乖。
“要不?陛下您也夸微臣几句吧!这样等下微臣下朝回了家,也可借此在我家夫郎面前有个排面了!”
朱侍郎这句话算是猜透了沈泰安的心思。
沈泰安背着手、哈哈大笑地坐回了龙椅上:“你这皮猴惯会逗朕开心!”
沈泰安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沉吟回忆了一会儿。
“行了行了,你这是变着法地向朕讨赏来了。蜀锦价贵产量还少,朕偶得的那几匹贡锦都先紧着宫里先皇的太君们了。”
话音未落,王大人立刻哆嗦着手把那方蜀锦帕子团成一团,塞进了她的袖口深处。
王大人原本还想参上一本朱侍郎御前无状的打算,也只能偃旗息鼓了。
“不过,朕倒是记得今年苏杭刚进贡了一批丝绸。”
沈泰安侧头看向了角落里束手而站的福姑姑。
“小福子,下了朝记得替朕去趟坤宁宫。传朕的口谕,请君后开下库房选上几匹好布赐给朱侍郎,就辛苦君后也给朕撑个场面吧!”
“噗通!”
朱侍郎笑容满面地跪在了地上,向沈泰安行了一个大礼:“微臣叩谢陛下隆恩!”
而张阁老等人也一展袖子,准备行礼告退了。
这时,谢阁老身后站着的陆侍郎却出列向沈泰安弯腰行礼道:“启禀陛下,关于沈大人一事微臣有事请奏!”
于是,沈泰安握着茶杯的指节隐隐开始发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节引用的律法源自《宋刑统》,但本文时空背景是架空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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