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逛庙会

夕阳西下,庙会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小食摊位飘散着烹、炒、炸、煮的清香,孩童们手里攥着糖葫芦和桂花糕嬉笑打闹,欢笑荡漾。戏台上有人正舞狮舞龙,表演刺激的叠罗汉和后空翻。最热闹的属祠堂之内,为了寻求佛祖保佑而心诚祈祷的百姓聚集于此,求签上香的队伍排起了长龙。

杜棠走在尹诀的身侧,小心翼翼地跟着人群的流向往前挪去。她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一时又紧张又期待。却被路过的行人撞了肩膀,尹诀顺势扶住,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杜棠的心跳加快了几分,用手格挡在两人之间。

“……对不起,今夜你明明可以一个人来,最后却给你平添麻烦了。”

尹诀扶着杜棠在平地上站稳,只道:“无妨。”

随后又招招手,唤来身后一直贴身追随的两名副将,一左一右地将杜棠护在中央,从此人潮之中分出了一条空旷的路。

尽管,杜棠明白他此举是为了保护自己腹中的胎儿,可仍是心中一暖。

一路上,两人迎面而来不少尊敬的注目礼,害得杜棠还怪不好意思的。同时也意识到将军夫人是多么的引人瞩目,而她才更应该保持体面,不能在外给将军丢面。

路过一个热闹的小食摊,杜棠的目光突然就被吸引了过去,可她还记着方才的感悟,只好咽了口口水,告诉自己要目不斜视。

偏偏尹诀就在这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顺理成章地问,“想吃糖葫芦?”

杜棠的肚子恰逢其时地响了两声。

她红透了脸,像被抓住上学堂走神的小孩子:“……嗯。”

尹诀便买下了两串冰糖葫芦,一串草莓的,一串山楂的,一并递给杜棠,并叮嘱她尝尝味道即可,不要贪嘴。杜棠一面点头,一面又有些羞赧。明明已经不小年纪了,可却还是这么孩子气,逛庙会时什么也觉得新奇,都想拿来尝一尝玩一玩。

“谢谢你,将军。”

杜棠接过糖葫芦尝了一颗,天真烂漫地笑了一下,“又酸又甜,还有些粘牙。味道比我想象的还要丰富呢。”

尹诀一顿,“你从前没吃过?”

杜棠点点头。

“不止是糖葫芦,这里的吃食我大多都只见过,从来没有自己品尝过。从前在杜府时,少爷出门游玩,回来时会带一些,不过府里的婆子们不允许我吃,有时我就会自己想象那些小食的味道,像是看图作文一般,也挺有趣的呢。”

杜棠想到了什么,又笑着说,“不过,实在犯馋的时候,我会自己研制一些小吃点心,红梅糕、方软糖……像这些,都是我自己取的名字,口味也很不错!”

尹诀的眸光动了动,像是怜悯一闪而过。

“如今你来了将军府,以后想吃,去唤下人买来便是。”

“好,我知道了。”杜棠嫣然一笑,“谢谢你,将军。”

“谢我什么?”

杜棠知足地攥着糖葫芦的竹签,“谢谢你……愿意带我出来玩。”

尹诀不再作声。杜棠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我……能否再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将军是喜欢男儿多一些,还是女儿多一些?”杜棠一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面红耳热,“我这几日总在思酌,想给孩儿取个独特又寓意好的名字。可我识字少,总也不得要领。”

尹诀沉默片刻,最终上前,也随之伸出手,轻轻地拂在杜棠的腹上,就像安抚孩子那般。

只一层衣料之隔,杜棠却仿佛能感受到尹诀掌心的温热,透过肌肤的纹理,一直传达到内心深处,激起一圈又一圈的酥麻。

“按照惯例,若是个男儿,会更多遗传到母亲的眉眼。”

尹诀说这话时,眼眸目不转睛地端详着杜棠。

从世俗角度来看,杜棠的确生得美丽动人。就像朵未经修饰的出水芙蓉,眼眸清澈见底,目光真诚而无掩饰。

许久,尹诀收回了手,实事求是地回答,“男儿或女儿,都是我与你的亲生。我自然不会偏颇。”

杜棠被尹诀的凝视而弄红了脸……将军刚才是在夸赞她长得好看吗?

“那将军有没有中意的名字呢?”

“我这几日回去想想。”

杜棠心头热热的,兴奋地点了点头,“嗯,好!”

尹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扶起杜棠的肩,“你跟我来。”

尹诀带着杜棠来到了庙堂之内,一旁的神算子老先生忽地叫住杜棠,“夫人,我见你吉人天相,不如来求支签吧,佛祖自会为你解惑指路。”

杜棠看了一眼尹诀的方向,他也正在跪拜烧香。于是,杜棠便应下了老先生的话,点燃了三根香火,对着神像虔诚地跪拜、聚精会神,默念出所求之物。

接着,她从签筒之中取出了自己求到的木签,翻开一看,上面篆刻着自己看不懂的铭文。

递给神算子一看,他摸摸胡须,解签道,“夫人,此签乃中下签。说的是你所求之事曲折坎坷,人心变幻莫测,凡事不可强求,尽力而为便好。待到峰回路转之时,自有菩萨保佑,绝处逢生。”

话音落下,杜棠不由得有些失落。听起来,她求到的签并不是很好。

神算子又安慰道,“夫人,你别灰心,此签虽然不是大吉之签,但也不失为一种鼓励与警戒,你退可将其转化为对自身的鞭策,终可化险为夷。”

杜棠垂着眸,若有所思。这时,尹诀走了过来,“在算些什么?”

“……将军。”

杜棠一时语塞,她怎么能说出口,自己方才求的是姻缘签呢?于是,只有红着脸转开话题,“没什么,一些琐事罢了。将军你呢?方才去求了什么?”

尹诀便伸出手,那是一道平安符,填着艾草,坠着一只碧玉。

杜棠有些惊喜:“这是你为孩子求的吗?”

尹诀默认了,“戴上吧。”

杜棠欣喜地将其拴在腰间,又听见尹诀说,“京城有个叫曼云的嬷嬷,擅长刺绣和育儿。以后,就由她来照顾你们母子。”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贴身丫鬟兰青、兰草,和一个侍卫秋儿。她们都会听你差遣,每日伺候你的起居。”

杜棠的鼻子止不住地有些发酸。向来,她都只是被索取的那一方,如今,她却也有了一个愿意惦念着她的人。那人会带她逛从未游玩过的庙会、给她买新奇有趣的小食、为她求取护平安的香囊、还差人贴身照顾她,记着她喜爱针绣,特意从京城找来了出名的嬷嬷。

杜棠忽然感觉,在将军的宠爱下,自己好似真的变成了某位王族府内众星捧月的大小姐,有人疼、有人惦记。她再也不用为了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而担忧,她可以安心养胎,也可以闲时读书识字、欣赏诗词歌赋,偶尔学习琴棋书画,四处游玩寻欢。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杜棠破涕为笑,湿润的眸底显得雾蒙蒙的,“将军,我会记住这一天的。”

尹诀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会这样的容易满足。一道平安符,两串糖葫芦,便使她感动得泪眼迷蒙,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堆金叠玉、珠宝首饰。

最初见面时,他还以为杜棠是个为得名利不择手段的市侩小人。如此看来,的确差之甚远。

忽然,从远处涌来一支舞狮队伍,将两人横隔。而杜棠恰好扭头欣喜道,“将军你看!那儿有卖布匹的铺子,成色看上去很不错呢!”

可等她再一回头,只见舞狮的手艺人,身旁空荡荡的,将军和副将都不见了。

杜棠心中有些慌乱,生怕自己走散了。忽地肩头被人一拍,惊愕地回过头来,发现是一个陌生的人。

那男子身穿了件云纹青衣衫,衬出紧实有致的窄腰,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望着她笑道:“姑娘,你方才指的是我家的布庄吗?”

杜棠心中一惊,面对陌生男子的搭话,一时有些紧张。

“姑娘若是感兴趣,我可以带姑娘逛逛。”可那男子却像是自来熟一般,热情地邀请杜棠进门,“姑娘买布是作何用?若是织作衣裳,这绸缎最好,面料丝滑、大气华丽。”

杜棠本想推脱,可眼瞧着那铺子里的布匹的确好看,就没忍住走近了几步,欣赏地抚摸了几下。

这料子的确很好,若是能裁来给孩子做件衣裳,实在是合适不过。

“那就先拿五匹吧。等我用完,再来找你买些新的。”

薛学义见杜棠如此爽快,便也神采飞扬地一抬手,“来,帮这位姑娘将五匹布包起来。”

布料刚打包完,尹诀就带着两个副将赶到了店内。尹诀语气带着责备,“我找了你很久。你怎么来这里也不同我说一声?你从未出过远门,怎么也分不清孰轻孰重?”

见尹诀神色严肃,杜棠便急忙认错地鞠了一躬,“……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你凶她做什么?”

身旁猛地响起另一道声音,尹诀皱着眉看去,只见薛学义看不下去般出口打断道,“明明是自己游街玩巷,没顾上妻子的安危,最后却将担忧的怒火平白撒在无辜的小女孩身上,这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