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城。日薄西山。
张灯结彩的庙会上,人们走街串巷,庆贺征战的胜利。
而本该最热闹的将军府此时却清冷空荡。将军之母沈氏早早地打发了前来祝词的小官临商,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今天本该是个大喜日子,将军在外征战多年,如今终于从京城述职回府,全府上下都锣鼓喧鸣。连圣上也看中将军的才能,高兴地赏了一堆奇珍异宝,还要亲自赐婚于他,命人罗列全城的贵族公主与名门千金,只要将军有相中的,不过是一声令下。
可是,只有最了解自己儿子的沈氏才明白,这对于尹诀来说,都意味着什么。
所以,当尹诀提出今夜出门买醉时,沈氏并没有阻拦。
灯火通明的酒楼,一位黑衣男人坐在雅间之内,他身形颀长,不怒自威。一双丹凤眼蒙在酒气之中,耳鬓的发丝随风缭乱,似是已经有了三分醉意。
旁边的店小二殷勤地为尹诀盛着酒,还不忘热情邀请:“大将军,您出征多年、战功累累,湖州百姓都视您为骁勇战神!今夜您肯光顾小店,小的倍感荣幸,不如由小的去请几个姿色绝城的美人儿伴舞陪酒,请将军今晚一定玩得尽兴!”
闻言,尹诀微蹙眉头,不耐涌上眉眼。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躲清静,对店小二口里那事更是不感兴趣。
“不必。”只道,“今日之事,勿声张。”
“好的,好的,遵命大人。”店小二见尹诀面露不快,急忙打住话题,“大人,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尹诀停顿片刻,抬起雾蒙蒙的眼。
“去准备一间客房,今晚我在这留宿。”
“好,好。小的明白了。小的一定为将军准备一间顶级的客房!”
店小二拎上空酒坛弯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说来也奇怪,如此佳节良夜,将军却只能孤身一人深夜喝闷酒。早就听闻将军正值风华正茂之年,却从未娶妻纳妾。不知是心上装了哪一家的貌美闺秀,竟让闻名在外的镇国大将军也求之不得。
看来,即使是骁勇善战的常胜将军,也会有自己的烦心事呐。
店小二不再八卦,而是着手为将军准备客房去了。
另一边。颠簸的马车内,一位碧玉之年的女子正紧张地坐在角落。她身着一袭米绸色圆领袍,云鬓缀着一支青色玉簪,手指白皙如青葱,却是不安地抚过衣褶,微微颤抖。她头顶的帷帽垂下大片轻纱,将低垂的眉眼遮住,更多了几分欲语还休的羞赧。
今日是杜棠十六岁的生辰。杜立将她盛装打扮,妙龄少女如未雕琢的璞玉,眉目含情、藏着不谙世事的懵懂天真,好似一朵待人采撷的桃花。
杜立仿佛很满意自己的“作品”,一面贪婪地上下打量,一面啧啧感叹:“小棠,过了今夜,你就是我杜立的贵人。将来我仕途顺利,杜府也不会忘了你的。”
而杜棠却越发紧张,她仿佛还不清楚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只有手心的衣摆越攥越紧。
众人皆知,湖州太守徐广年过半百,贪恋女色、荒淫无度,不仅自家纳了八位小妾,还时常出没青楼酒馆。而他对待妻妾的方式,也绝算不上“怜香惜玉”。杜立正在发愁该如何攀上这位高官,恰好那日太守巡街,无意间瞧见了杜府内正在做活的小棠,一眼便对这位腼腆羞怯的少女见色起意。
那时,杜棠还不叫杜棠。她没有姓,杜府的人都唤她“棠儿”,就像唤其他的丫鬟一样——因为她是商人之女,还是被丢下的弃婴。
十二年前,杜棠的亲生父亲将她留在杜府门口便匆匆离去。杜府一开始并不打算将她收下,后来见她生得灵秀,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便改口将她安置在了府内的偏房,当是小少爷杜立的童养媳养了起来。只是她从小身世不明、来路不清,未来也只有给少爷当个小妾的命。因此,杜府的人总是轻看怠慢她。尽管杜棠名分上是杜府未来的姨娘,可她受到的待遇却和丫鬟奴仆所差无几。
“就为了这十年的养育恩情,你也要忍着。”似乎是怕杜棠逃跑似的,杜立还软硬兼施地拉扯她,“小棠,你要知道,像你这样的女子,能被湖州太守看中,这是你的福气。”
杜棠的手微微颤抖,她还不能理解的是,她从小便是作为杜府的童养媳被养大,可为何如今杜府说不要她就不要了,似乎一点情分也没留下。但杜棠明白,她是没有说“不”的权力的。的确如杜立所说,像她这样的女子,身世如浮萍,漂泊无依。不被饿死街头,似乎已是多得的幸运。
“好了,快去吧。会有人带路的。”
马车的帘帐被拉开,杜立推搡着杜棠往里走去。到了酒楼的门口,他就不好再出面了,免得被人瞧见,落下话根。
杜棠的脸色有些发白,偏偏这时杜立还在她耳后提醒:“别忘了我是怎样教你的!”
马车调头离开了,杜棠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慢慢走向了后厢。
“这楼上的天号客房就是了。你且进去等着,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就先失陪了。”
今天恰逢庙会,酒楼的生意很好。店小二无暇顾及杜棠,只潦草交代后便匆匆离开了。杜棠凝神屏息地走上最顶楼,很快就到了连廊的尽头。
可奇怪的是,那豪华的客房竟然有两间,一模一样。
店小二并没有交代她是哪间,杜棠细细打量,发现右边的客房灯昏昏亮着,好似正在等待着谁一般。而左边的客房门窗紧闭,就像并没有住着人。
应该就是右边了吧。
杜棠心跳如鼓,她步履款款地来到了右边客房,轻轻地推开门,果不其然,一个着黑袍的高大男人正趴倒在床边,仿若已经烂醉如泥。
这,这可如何是好。
杜棠还记着杜立的教导,她深吸一口气,小心地来到男人跟前,盈盈跪下,“大人,我是杜府小棠,来给大人请安了。”
男人毫无反应。杜棠便大着胆子,倾身,小心地掰过他的肩膀。
一张俊俏英气的脸颊顿时映入眼帘,男人薄唇微抿,轻哼一声醒了过来,双睛明皓皓似星宇。
眼前的男人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年过半百,而是看上去……更年轻不少。
杜棠从小生活在杜府,平日里极少出门,也从未见过除杜府人之外的男人。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杜棠便开始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伺候人,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她只知道对方位高权重,是她招惹不起的。
男人的睫毛翕动,突然猛地抓住杜棠的手腕,眸中的光似乎动了动:“……锦绣?”
杜棠还没听清他的声音,便被男人牵带在了床笫之上。
烛光摇曳,如翻云覆雨,浮浮沉沉。
杜棠没想到男人的精力这样旺盛,三番五次的索求,仿佛永不知疲倦。她明白自己的职责,可却羞怯到动弹不得。
在今夜之前,无数人警告过她,湖州太守是如何的暴戾残虐。杜棠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眼前的男人虽然予取予求,可动作却是极尽的温柔,仿佛视她如一颗珍贵的宝玉,生怕磕坏了碰坏了。
难道,外界的那些流言都是谣传?
杜棠的心神已经无法思考……
...
一宿的贪欢后,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尹诀便在宿醉的疲倦中醒来。
他刚要起身,身侧却传来另一声呢喃:“嗯……”
尹诀虎躯一震,好似被雷劈中一般。
他僵硬地转过身来,望向躺在自己身旁的那个陌生女子,她衣不蔽体、身上尽是昨夜疯狂留下的痕迹。
“你……你是谁?”
尹诀的嗓音都带上了压抑不住的颤抖。杜棠顿时睡意全无,惊慌地从床上坐起,慌忙之下用枕头遮挡自己的身体。
“大人,对不起……我、我起迟了。我这就去为您更衣……”
尹诀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床上的落红之上,他顿时如当头一棒,很快反应了过来。
原来……那并不仅仅是一个春梦而已。
尹诀披上黑袍,沉着脸就要破门而出。
可杜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以为尹诀生气是因为她晚起怠慢了他,连忙端起茶杯半跪着认错:“太守大人,请您用茶。”
尹诀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说。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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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葵本是将门之女,出身矜贵,软玉娇香。待到及笄之年,父亲桂之陵往府中带来了一位失忆少年,说他无父无母,身世可怜,便留在桂葵身边,当做个解闷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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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红了脸颊,轻应一声好。
一年后,朝堂之上风云诡谲,流落民间许久的九皇子被恭迎回宫。直到那时,桂葵才知道,原来,阿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秦以歌。
九皇子将立为太子,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却独独忘记了她。
复位之路何等艰辛,秦以歌被迫处置了桂氏忠臣,临死前,桂之陵泪眼凝噎:“能为殿下而死,是卑臣的福气。卑臣只有一个心愿,请殿下念及过往情分,保全我的葵儿。”
一夜之间,桂葵沦为罪臣之女,剥夺了姓,被秦以歌收为侍妾,地位远在正妻明氏之下。
数年后,朝廷政变更迭,边疆战乱四起。匈奴之首提出以和亲化干戈为玉帛,秦以歌便将桂葵亲手送上了北上的花轿。
成亲之夜,洞房花烛,刀光血影。桂葵自刎在了那个夜晚,再无音信。
起初,秦以歌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毕竟那只是区区一个卑妾。
可后来,他发了疯,掀翻整座江山,空出后宫三千虚位,只为等一个唤他“阿软”的女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