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颜一行人簇拥着陈博士往食堂的方向走。
由廨房出来,一连碰着好几个拎着食盒往回走的尚学生,瞅见陈博士带头走在前头,恭敬的一一见礼,陈博士的冷脸在尚学是出了名,瞧着她们奔着食堂的方向去,打了个哆嗦,还当陈博士领着一众犯规的娘子去食堂受罚。
经过乔颜等人的时候,什么还颇为壮烈的目送过去,能吃食堂做出的菜,当真是勇士,不免也感慨不愧是冷面博士,研究出的惩罚竟然这般严苛,看来回去还是要多背几遍课业。
事后,整个礼记一课的月考成绩名次,在诸多博士教导的经学成绩的衬托下名列前茅,看得陈博士是连连惊奇不已。
一连遇到几人都是这般作态,乔颜还当是自己身上挂上了什么脏东西不得让人频频扫视。
此时,食堂内几乎看不到几个尚学生来领食,也就几个家中贫困的娘子领了一碗稀粥就着一盘看着就是淡的不能再淡的水煮白菜,干巴着脸面无表情的吞下去,着实不像是用食的样子。
乔颜也是头回来尚学食堂,她家中离的近懒得住尚学安排的院舍,看着这般冷清的食堂还是头一遭,这看着着实不像是尚学的食堂,活脱脱像是一个落败的馆子。
陈博士轻咳一声,领着一群学生进了堂厅,里头洒扫的杂役瞧见来人赶忙收拾桌椅长凳还往后厨吆喝了一声。
后头磕着瓜子悠闲自乐的国字脸的庖厨师傅围着围兜坐在椅子上晃悠悠的不知道在哼什么调子。
就听到前头杂役叽叽喳喳的吆喝叫唤,很是不耐的把瓜子皮扔在地上:“知道了,催什么催!”
尚学做活多轻松,胡乱做些吃食给那些尚学生吃吃就够了,这庖厨姓包,不过学了几年学徒,没什么本事,凭着家里的关系使了银钱进了尚学,一呆就是几年,连带着熬走了不少老师傅,在后厨欺瞒过海,不知塞了多少油水往外倒。
陈博士往常都是有杂役领了干饼子送到廨房,也不常来食堂这走,如今进了厅舍也是见了食堂的冷清,不由得唏嘘一声,寻了个处干净长凳坐着了。
见陈博士落座,一众小娘子相互对视,纷纷掏出书本齐刷刷的翻开,闲时碰到不会的便去问陈博士。
陈博士欣慰的看着这般拳拳向学之心的学生,自是来者不拒,活脱脱把食堂当成了课堂开始讲解,中途还引得在啃白菜的学子连连插嘴回答问题。
端了几盘水煮白菜出来的杂役看着讨论的热火朝天的食堂,再看看上头挂着的牌子,是食堂啊?
乔颜寻了杂役领路,穿过中间设的小门往后厨走,后头就是尚学庖厨师傅炒菜,烹饪吃食的地方,尚学的食堂摆设陈列像极以前她见过的那种小饭馆,设的领食台,透着木窗口由学生排队领食,锅碗用具却是齐全的,只是灶台看着颇有些杂乱。
四处探看,平时择好的菜也就胡乱扔在地上,旁的不说了,就平时积攒的碗盆盂用具如同小山一般堆成块,看着灶台上落下的灶灰也不知多久没有清洗过了,锅里煮着的白菜,甚至有的叶子发黑老坏,惯用的调料胡乱搭配,让乔颜看得是目瞪口呆。
杂役看出乔颜面上的诧异:“这位尚学娘子有所不知,这后厨的洒扫摆设都是由包师傅一手经管的,旁的食堂做出的菜尚学生都不惯吃,就堆积着饭后清洗。”
乔颜了然,这就是后世的上头有人,下头不怕的关系户,懂了,笑着继续问:“我想做些朝食,不知能否用些用具?”
“这个倒是要问问包师傅。”杂役上下打量着乔颜,一席请蓝色的学子服饰,一看就是家境极好的小娘子,不好好在尚学读书,跑到后厨寻新鲜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后厨小门拉开,走出一国字脸大汉,扫了一眼乔颜,听着不像是盛京口音的,倒像是相如一带的口音出声扯着嗓子:“来用膳的尚学生前头领食,跑到后厨作甚?”
后头跟着一面容温和的中年男子,身形看着是挺瘦削的,语气很是平缓:“包师傅莫要吓坏了尚学生,估摸总归是前头等急了进来催食的。”
那国字脸大汉满脸不屑,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乔颜不耐的猝了一口:“什么尚学生,这些个小娘子就应当在家中相夫教子,学什么郎君出来读书,总归也学不出什么玩意?我给她们做饭就应当知足了。”
乔颜一改温和的语气刺人,满是嘲讽:“怪不得,都说食堂做出菜宛若猪糠,原者是因为你做的,做菜如做人,做菜都如此不堪,做人岂不是连拱食的猪都不如。”
方才温和的男子试图调节想要开口,就被国字脸大汉一胳膊抡过去,只把身上的围兜往地上一甩冷哼:“说话挺刺啊,前头可有博士在等着呢,有本事你做盘菜看看,今天老子这菜还就不做了,就看着你这羞答答的小娘子如何交代!!”
说罢,踩着地上的围兜扭头就走,只剩下被国字脸男子抡倒的温和中年男子颤颤巍巍的站稳身形,看着面露冷色的乔颜只得是叹口气劝道:“这位娘子,方才过了啊,这食堂左左右右都是包师傅领的班子,眼瞧着博士还在等朝食,哎,还是我去请回来罢。”
那杂役只得把扔在地上的围兜捡起来嘟囔了一句:“请回来又如何,做出的菜就那样,难不成还能做出花来。”
这温和中年男子姓孟,杂役都称一句孟膳夫,平时也会做些揉面做菜,种菜...,打打下手之类的杂活。
孟膳夫往外走了一遭,回头领了一顿骂,面色如同霜打了茄子,想着要如何交代,方一进来后厨院里,就瞧见在外头擦洗的杂役一个个立在门口不知道看些什么,一个个神情激动的很。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孟膳夫探头往里瞅。
就瞧着原本娇娇弱弱的小娘子穿着围兜将学子服挽起来,甩起面团来如同耍杂技一样,一会儿抛一会儿揉的,看着人移不开眼来。
孟膳夫也是看着连连惊奇,就准备看着这小娘子正打算做些什么吃食。
后厨的动作引来前头教的正盛的陈博士,立起身来在前头透过小小的木窗口瞅见了后厨揉面的动作,也是一呆。
这面团在乔颜手里头变的又白又圆,弄好将其收盆醒面,甩甩手上的水迹,就开始挑拣菜叶。
她今日准备做的正是简单的家常菜,不但省时还省力。
门口观望的杂役眼瞧着越来越多,往常不也是没有的小娘子嫌食堂做的饭难吃,但自己跑到后厨做饭的,乔颜还是头一个,除了那些早早在家中务农的小娘子谁会出来做庖厨。
“咳咳!”孟膳夫重重的咳了两声,看了一眼围观的杂役,缓步往里头走。
啥时间,外头杂役眼见没戏看了,各自散去忙着去洒扫准备食材去了。
孟膳夫雾着脑袋看着乔颜捡着他们扔掉的番薯叶不解:“这些番薯叶都是要扔掉的,为何还要捡来用?”
乔颜低着头一边择菜顺手把择好的菜抛进洗干净的盆盂里头回道:“番薯叶食之微甜,可入菜,又有长寿叶之称,就这样扔掉岂不是可惜了。”
孟膳夫闻之觉得有礼,随手搬了个小凳子帮着乔颜择菜,一同还说了些后厨的一些事。
乔颜从中知晓,这包师傅向来做菜不用心,每每都是胡乱应付了事,倒是这孟膳夫倒是有几分厨艺功夫在身上的,乔颜不过说了几句,两人竟也能聊的甚好。
最后还是孟膳夫把番薯叶清洗好后放在木盆里沥干水分,趁着面团醒面的时候,把鏊子拉了出来好好清洗了一遍。
乔颜心里点点吃朝食的人头数,看着盆里醒的面已是够用,孟膳夫怕乔颜一人忙不过来,招呼了烧火杂役馒头进来帮着做事,自己又去忙旁的事了。
平时在后厨杂役压根就不受待见,偏偏包师傅做菜的时候生怕自己的炒菜方子泄露出去,不让人在前看着,又因为做菜不如意,火候掌握的不好,时不时打骂那都是正常的。
馒头就是被分到孟膳夫手下的帮工,今日还当是孟膳夫掌勺,一进来就瞧着是一个陌生的小娘子,还当是尚学招募了新的掌勺娘子,很是热切的上前招呼,再看到乔颜身上穿着是尚学生的学子服有些欲言又止。
“这不是胡闹嘛,让一个尚学生还没结业的小娘子来掌勺。”
馒头默不作声的将柴火放进鏊子下去预热。
“咚咚”一阵有节奏的韵律传来,原本在默默做事的馒头扭头忍不住看了一眼。
因今日朝食做的要多些,定是要多捣点蒜泥来吃,乔颜足足拿了个大碗,且能装下十几人吃的蒜瓣,寻了个蒜臼子手腕粗细,直接冲着碗里的蒜瓣而去。
看着一下下半大碗的蒜瓣被捣成碎块,速度还不停的加快,让馒头看着连连回头,这小娘子看着弱弱的,没成想力道这般大。
陈博士倒是好奇的紧,想要看看乔颜做的是什么吃食,刚空出功夫,就对上了一尚学生求知若渴的眼睛,无奈的接过书本一一讲解。
陈巧倩自是学的头昏脑涨,久不见乔颜出来,自个跑到后厨也挽起袖子来帮忙吆喝一声:“阿颜,我来助你”。
乔颜将面团拽开,就听得陈巧倩的声音回头一看,手上已是将面团搓成了长条状应道:“嗯,那边蒜泥已经捣好了,切些葱花来用。”
陈巧倩自是看着乔颜下厨过几次,拿了围兜往身上系好,取了洗净的香葱,拿起菜刀将根部砍掉,又将葱白和葱叶切成碎块堆成一团上前去看乔颜擀面。
学着乔颜的动作,举着擀面杖将一小团面擀成薄面片。
乔颜看着陈巧倩的动作笑笑摇头。
前头的尚学生将问题问完统一对视,手上动作一致的摸摸肚皮:“突然饿了怎么办。”
此时,整个后厨都充斥了浓郁的饼子香,不似那些特意放了香料的菜肴,是地道的自然菜香,勾着原本就饿的不行的众人味蕾,一个个直勾勾往后厨的方向瞟。
陈博士轻咳一声,原本有些晃神的尚学生忽的回神,一个个端坐在桌前。
他也是好奇的紧,什么吃食,能够这般香,虽然也有一部分是因为饿劲加成。
乔颜将烙好的一页菜馍收盘,将其切成四方扇形依次摆开,露出里头热腾腾的番薯叶来,离的最近的馒头闻着香气忍不住吞咽口津。
明明是当污菜扔掉的番薯叶到了这位小娘子的手里,两个面皮一盖就成了一道吃食,当真神奇!!
乔颜拍拍手上的面灰缓了口气,歪头看向傻了眼的陈巧倩:“收工!!”
馒头脑袋晕乎乎,方才他可是从头看到尾的,这小娘子做菜都不带遮掩的,可是都学会了,说罢,乔颜还给他塞了半页饼子笑道:“多谢,这菜馍蘸着蒜泥水好吃,拿去用吧。”
馒头呆呆的接过,却是朝着乔颜猛地跪下:“馒头今日多谢娘子传艺之恩。”
原本认为乔颜在后厨是在胡闹着玩,此时却被乔颜的传授之恩吓住了,乔颜是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塌菜馍,就让自己莫名多了个徒弟。
闻言,乔颜苦笑不得,只说不过是寻常菜,不值得这般。
忙活好大一会儿,乔颜拿了调好的蒜汁,由后厨的杂役帮着将一大盆塌菜馍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