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浓轩的火光亮如白昼,那熊熊燃烧的火光映射在匕首森冷的刃上寒光刺痛了柳莺兰的眼睛。柳莺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匕首的锐利的刀尖,看着它无情决绝地落下,看着一只手从横里而来推开了刀尖,扭开了押着她的嬷嬷的手。
顺子……
柳莺兰看着顺子背对着他对着华乐公主跪下,双手托举着夺下来的匕首。
“奴婢向殿下请罪。”
华乐公主被推得一个踉跄,怒生斥道:“好大的胆子!”
“是谁给你的胆子,竟然袭击本宫,来人,把他拖出去!”
两个太监闻言上来便要将顺子拉起,可顺子瞧着瘦瘦弱弱的,那两个太监左右用力之下,顺子却依旧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华乐公主自是看出了异样,问道:“你是谁的手下?”
顺子道:“回殿下的话,奴婢是青俪宫鸾昭仪手下的总管太监。”
“好一个总管太监,”华乐公主冷笑,“本宫看禁军统领都没有你这样的胆子!你若不愿说,那本宫也不想知道,本宫直接就摘了你的脑袋!”
顺子一头磕在地上,道:“奴婢的命微不足道,只求殿下能放过鸾昭仪,如此奴婢的贱命殿下取走也没有什么。”
华乐公主的脸色愈发冷,杀意已是写在了脸上,真是要叫人动手,身后跟着的老太监忽然上来在她的耳旁耳语了一句,华乐公主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愈发铁青。
“你是德宣手下的带出来的太监,是陛下让你守在这妖妃身边的?”
顺子道:“陛下让奴婢来青俪宫当差,谁是青俪宫的主子,谁就是奴婢的主子。”
“公主殿下。”芳时也跪下道,“请您放过昭仪吧,陛下天纵英才绝不会做出荒唐误国荒废朝政之事,您纵使不相信昭仪,也该相信陛下。”
“好啊,极好!”华乐公主深吸一口气,“原本本宫还以为陛下不过是一时的糊涂,可眼下看来,这是鬼迷心窍了啊!若只是空有美貌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聪明的美人,胆子还大得很。”
华乐公主重新看向柳莺兰,“你这祸水绝对是留不得了。”
柳莺兰的神色淡漠,从第一日她就知道芳时是潜邸的旧人,顺子是凌绍跟前伺候过的,她想过他们与旧主的联系,可她没有想到顺子的功夫高强,是凌绍派来守着她的人。
“殿下,同是女子,您难道真的也认为史书上那些因女子亡国君王,错的就真的是那些女人吗?”柳莺兰道:“若是君主圣明,他宠爱的嫔妃便仅仅是宠妃,若是君主昏庸,他宠爱的嫔妃便是妖妃,可妖妃也不过是一个后宫的女子,不能上朝也不能号令千军万马,心里装的也不过是后宫一方天地。”
“但昏君之所以是昏君,则是因为他们的心中本就没有天下没有社稷,所以才会烽火戏诸侯,才会置天下黎明百姓于不顾,哪怕身边没有女人他也做不成明君。可陛下不一样。”
柳莺兰看着华乐公主,清冷的眸中带着看透一切的冷静,“陛下心中有天下,哪怕是为了惠贤太子的遗愿,陛下也绝不会弃天下而不顾。”
华乐公主的眼眸一窒,鲜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凌绍当年扫清诸多势力,扳倒那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齐王仅仅只是因为要为惠贤太子报仇罢了,而他坐上这皇位,也不过是为了要替凌子元撑住这本该属于惠贤太子的江山,替惠贤太子创下一个海晏河清的天下。
“你……”华乐公主的脑中忽然空白,连这样的秘密柳莺兰都知道,这种事,难道凌绍真的会亲口告诉她?
纷乱的脚步声又在院中响起,吉庆带着人急冲冲跑进来,瞧见了嬷嬷捧到柳莺兰跟前的白绫鸩酒,白着脸上前看着柳莺兰,看着她那已经开始肿起的脸颊,“昭仪您这是用了哪一样了?还没用吧?”
柳莺兰摇了摇头,吉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同华乐公主见礼。
“你不在陛下身边守着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也是赶来拦着本宫的?”华乐公主道。
“回殿下的话,陛下方才已经醒了,知道殿下来了雨浓轩怕您误会了什么,便叫奴才过来看看。”吉庆道。
“陛下醒了?”华乐公主面上是欣喜,转而又冷了下去,“陛下是怕本宫误会什么?还是怕本宫对谁不利?”
吉庆笑了笑,“殿下这是哪里的话,陛下不过是让奴婢过来看看,这不……也都安好吗?您瞧这大晚上更深露重的,恐伤了殿下您的金枝玉叶之身,殿下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咱们都明日再解决。”
吉庆笑得一脸祥和,却也将雨浓轩的事轻飘飘从嘴里化解,搬出了凌绍施压,也给了华乐公主最大的脸面。
“本宫是要去见见陛下。”华乐公主道,“本宫要问问陛下,江山与美人到底哪个更重要。”
“太医说陛下的伤势已经稳定,只是还要静养。”吉庆道:“奴婢会帮殿下禀报,明日若是陛下想见,奴婢定叫人去请殿下。”
“哼!”华乐公主不在纠缠,拂袖而去,院中的白昼似的火光刹那撤下了一片。
柳莺兰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了,同吉庆道:“洪公公,陛下醒了可有交代什么?”
那时她以为到了能与凌绍决裂的时候,一股脑将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如今想来句句都是怨怼,凌绍怎样是个帝王,回过神来怎能忍受她这样怨怼?
吉庆恭敬道:“陛下刚才只是醒了一会儿就又昏过去了,也没有交代什么,只是问了昭仪如何,听闻华乐公主来了雨浓轩,怕公主的脾气太大伤了昭仪,是以让奴婢过来看看。”
“那陛下的伤?”柳莺兰问。
吉庆的神色也是忧虑,道:“陛下的伤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失血太多,林太医也看过了,还是得靠陛下自己熬过来。”
柳莺兰沉默,眼前又浮现了凌绍大半件让血浸透的衣裳。
“行了,夜深了,”吉庆也不再多说什么,道:“昭仪您也早些歇着,明日陛下若是醒了,怕是第一个就得召见您。”
柳莺兰点了点头,同结香道:“送洪公公出去。”
夜色如水,人群走尽,窗外的虫鸣声音便又清晰起来。
柳莺兰侧眸看向芳时与顺子,两人双双在她跟前跪下。
“这是要做什么?”柳莺兰淡淡道。
顺子和芳时不语,柳莺兰轻轻笑了一声,“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请罪吗?”
“奴婢不敢。”顺子和芳时道。
“你们是陛下的人?”柳莺兰问,“代陛下监视我?”
“奴婢不敢,”芳时道:“奴婢以前在潜邸的时候在书房服侍过而已,陛下让奴婢来青俪宫当差,从未让奴婢监视过昭仪。”
顺子道:“陛下让奴婢来青俪宫当差那日奴婢便是青俪宫的人了,奴婢只是青俪宫的奴婢,绝无二心。”
“那你们跪下做什么?”柳莺兰的神色平淡,“这宫里的几个奴婢是一辈子只伺候一个主子的,你们不过曾经在陛下跟前当过差而已。”
诚如柳莺兰自己所说的,她不是世家女子进宫身边有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婆子,她原就是孑然一身只能用这宫里的人,既然用了这宫里的人也只能相信,能不能收做心腹都要看她自己的本事。是凌绍身边用过的人,总比是皇后,龚贵妃身边用过的人好。
“我困了,”柳莺兰道:“叫人铺床吧。”
……
凌绍大约是第二日醒来的,朝晖殿里没传来准确消息,只知道半数堆压的奏章在天黑时候从朝晖殿里发了出去,第三日上午凌绍开始召见朝臣,三个五个零零散散分批进的朝晖殿。
南边汛期冲垮了堤坝淹了下游几个村子,工部侍郎出来的时候脑袋被砸开了花,凌绍的叱骂声殿外候着的大臣都能听见,可见中气十足。
外头传言凌绍重伤病危,至此谣言不攻自破。
午后天开始下雨,绵绵雨水带着秋日的凉意,朝晖殿门外的朝臣淋了半晌雨,凌绍说体恤他们有的人年迈身弱,准了他们先回去改日再议事,旨意才下,何樾彩就领着禁军把人都送了出去。
柳莺兰倚着窗看窗外的雨打芭蕉,看雨水砸碎在芭蕉叶子上,也一滴滴砸在她的心间。
陈一两站在屋中眉头深锁,思虑再三,犹豫着看口道:“昭仪所说之症,听起来好像是失魂之症。”
柳莺兰望着窗外没有回头,只是问:“何为失魂之症?”
陈一两偷偷抬眼觑了眼柳莺兰,道:“就是忘了一些本不会忘了的事情,就像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忘了自己父母是谁家住何处。这些都是人一辈子不会忘记的重要事情,而得了失魂症,便可能统统忘记。”
柳莺兰继续问:“那此病可有法医治?”
陈一两如实道:“微臣可以一试,但这种病症微臣以前也未经手过,是以没有万全的把握。”
“那……”柳莺兰垂落眸光看着窗棂,“你可知人为何会染上这种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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