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失宠

酒楼是镇子里最大的酒楼,靳怀一早让人订下了雅间。

瞧着凌绍和柳莺兰坐下,靳怀看了眼剩下的两个座儿,假意道:“陛下和昭仪慢坐,微臣和郡主……”靳怀指了指门外,“外边儿候着?”

凌绍一眼没瞧他,只说:“坐。”

“好嘞。”靳怀就等着这句话,立马一屁就坐下,喊道:“小二,上菜!”

桌上摆着茶壶,里头泡的是普洱,凌绍倒了一杯,伸手递给了柳莺兰。

柳莺兰心绪本就纷乱,见状吃了一惊,“岂敢让陛下斟茶,臣妾惶恐。”

凌绍淡淡道:“一杯茶罢了,拿着。”

凌绍将杯子塞进柳莺兰的手中,靳怀眼色伶俐地就拿了茶壶,给凌绍与何樾彩都倒了一杯茶,“小地方的茶叶粗糙,但胜在大碗能解渴,都走了半天了,得多喝一些。”

柳莺兰原不想喝茶,可凌绍亲自倒的也不得不喝,茶水入口有些涩,柳莺兰勉强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屋中的熏香是淡淡的檀香,靳怀插科打诨贫着嘴,柳莺兰听了几句,不觉间紧绷的神思绪就松开了,就像潮汐骤然退却,霎时风平浪静。

靳怀夹起一筷子新端上来的酱牛肉,道:“我尝过的最好吃的酱牛肉就是红袖招当年那个厨子的做的,那个滋味,真是尝过之后永生难忘……可惜后来换了厨子,原先那个厨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何樾彩凉凉道:“你是在想红袖招的厨子,还是在想那个被赎身出去的花魁娘子?怕是那酱牛肉没什么变化,是你的心不同了吧。”

“说起月红……”靳怀忽然惆怅,“也不知她和那个张员外过的怎么样了,那娇滴滴的小美人,怎么就便宜了了那头老牛,真是令人唏嘘啊唏嘘。”

何樾彩皱了皱眉,冷哼道:“张员外起码能给她赎身,你呢?她若是选了跟你,怕这会儿还在红袖招待着呢。”

“这怎么说呢,”靳怀抬手拂过额前刘海,几分风流冷情,“露水情缘,只争朝夕嘛。”

何樾彩嗤了一声搁下筷子站起身,“这菜上得有些慢了,我去看看。”

柳莺兰瞧了一眼何樾彩的背影,同靳怀道:“想不到靳少卿还是个风流人物呢。”

靳怀嘬了口杯中酒,含笑的眉眼间几分叫人看不懂的怅然,却是让不羁的笑意掩饰地极好,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嘛,有几个男人不风流的。”

凌绍抿了口茶水,道:“你风流便只管你自己风流,别闹出事来就好。”

靳怀笑了,“陛下放心,微臣知道。”

柳莺兰瞧着靳怀和凌绍,隐隐约约觉得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却是猜不出头绪。

包间的门又打开,两个跑堂的端着叠得高高的托盘进来上菜,何樾彩跟在后头一道进来,闷声不响地坐下。

跑堂的在凌绍身边将一盘盘热腾腾的菜肴端上桌子,一面顺溜地报着菜名,“客官,您的水晶肘子、地上三鲜、红烧排骨、清炒虾仁、醋溜白菜,白切羊肉。菜齐了您看看少了没有。”

靳怀瞧着满桌的菜,答他,“差不多就这些,再上一只烧鸡,爷想吃鸡。”

“得嘞!”跑堂的长应一声,往后瞥了一眼托盘上,“这还有碟辣椒面忘了,瞧我这记性。”说着,回过身就去伸手拿碟子,再回转时手中拿着的辣椒面却猛地洒向凌绍的眼睛,另一手寒光乍现抽出一把匕首来。

凌绍的身子往后一仰躲开辣椒面,劈手便掐住了那跑堂的手腕重重摁在桌角,一抬腿便将人踹倒,靳怀也拧住了另一个跑堂的手臂,喝道:“来人!”

顿时,守在门外的侍卫推门进来,用刀架住了刺客。

“陛下……”柳莺兰心间狂跳,站起来握住凌绍的手,这刹那间的变故始料未及,这酒楼里怎么会有刺客?明明凌绍是秘密出行,看着样子不仅是泄露了,还引来了刺客。

凌绍却依旧是坐着,掸了掸衣裳上的辣椒面,只说了三个字,“拖出去。”

靳怀领了命带着侍卫和刺客一起出去,何樾彩的神色凝重,道:“陛下出宫的消息已经走漏,为保圣驾无恙,还请陛下尽快回宫。”

凌绍安抚地拍了拍柳莺兰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漫不经心道:“急什么,先用膳。”

“可……”何樾彩的喉咙一梗,瞧着凌绍那云淡风轻的面将剩下的话都吞了回去,默默从袖中拿出银针,将桌上的饭菜都试了个遍。

“吃饭。”凌绍笑呵呵地给柳莺兰夹了一筷子菜,“大清早的出来,肯定是饿了。”

柳莺兰心里忧虑,但看凌绍的态度也一样不露在脸上,收拾了心境夹了虾仁到凌绍的碗里,妩媚生娇,“陛下先请。”

……

用完膳柳莺兰便同凌绍上了回程的马车,靳怀最后才跳上马车,手中拿了个刚出炉的烧饼。

“真是饿死小爷了,就说审讯是件力气活。”

何樾彩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审出什么来了?”

“死了。”靳怀嚼着烧饼,“反正问不出东西来,索性就下了重手。”

何樾彩哂笑了一声,抽了一下马鞭驱动马车。

靳怀不服道:“你别笑呀,换了你你也一样不行……”

外有靳怀与何樾彩你来我往地斗嘴,凌绍与柳莺兰在车里便安静许多。

凌绍从手上褪下一枚珐琅戒指戴上柳莺兰的手,“这戒指给你。”

“陛下?”柳莺兰不解。

“这里有机括。”凌绍轻轻摁了下戒指旁镶的宝石,那戒指里便伸出一枚细短钢针来,“这上头淬了极浓的麻药,往脖子上扎能叫人瞬间昏迷。”

凌绍指了指脖子上的几个位置,“最好扎这儿,还有这儿,就能万无一失。”

“陛下?”柳莺兰的心中不安更重,凌绍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交给她?

凌绍却依旧认真同她讲着这暗器,将针缩回去,道:“再摁一下针就能缩回去,最多只能扎六七个人,必须善用。”

“陛下……”柳莺兰抓抓住凌绍的手,“陛下这样臣妾心慌。”

凌绍的唇角挑起一抹弧度,抬手捏了把柳莺兰的下颌,狂妄又自大,“慌什么?”

“方才酒楼里的刺杀只是一个开始,他们既然知道朕出宫了就绝不会轻易收手。”凌绍从车座底下拿出一把剑来,抽开几寸亮出剑锋,一面云淡风轻同柳莺兰分析着,仿佛遇着刺杀的人不是他自己。

“酒楼里的刺杀是想叫朕害怕尽快回宫,那这路上定然是设伏的。一会儿打起来,朕会让阿彩回宫向何无衣求援,你就跟着靳怀走,让他保护你。”

“那陛下呢?”柳莺兰抓紧了凌绍的手,“臣妾怎能丢下陛下!”

凌绍把剑握在手里,道:“你不会武功,若留下来朕便要分出神来护你,而你若走了朕就没了牵挂。他们的目标是朕也不会咬着你不放,这样你也能安全。”

但是何樾彩和靳怀都走了,只剩下凌绍和几个侍卫真的能赢吗?

柳莺兰道:“我们回镇子里,镇子里人多他们不好动手,让人回去求援,我们去镇子里藏起来。”

凌绍摇头,“若让人直接回宫求援在路上必定遭人截杀,未必就能通知回宫里,就算最后侥幸逃回宫里,等何无衣点兵赶过来也要天黑了,耽搁不起。而且你怎知这镇中就没有藏了旁的危险?是以只有等一会儿打起来才能让阿彩趁乱冲出重围,朕在原地给你们当诱饵。”

凌绍的眉眼间都是叫人安心的冷静与镇定,那种气定神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态,仿佛万事都是轻而易举。

柳莺兰摇头,她知道凌绍说的很有道理,可怎能放心他的安危?

凌绍抬手刮了一下柳莺兰的鼻子,浅笑,“听话。”

柳莺兰望着凌绍,这一刻心中无疑是动容的,这一行人中只有她手无缚鸡之力,凌绍完全可以将她留在镇上或是叫她同一个侍卫逃命,若是没有他,凌绍未必就还是如今的安排。可她却让靳怀保护她,将自己的左膀右臂分了出来。

“这么看着朕作甚。”凌绍好笑道,“又不是生死离别,也就几个时辰的功夫。”

柳莺兰握紧了手心,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凌绍伸手抚向柳莺兰的下颌,只是尚未触及,外头忽然传来凄厉的马嘶声,凌绍的神色忽然一变,抱住柳莺兰向旁翻滚,弩箭射过车窗飞射进来,钉在木板上面钝钝的声响。

“下车。”凌绍拉着柳莺兰利落起身往车下去,柳莺兰慌乱之间抬起头,看见了凌绍肩背上的弩箭。

“陛下!”

柳莺兰惊呼,靳怀冒着弩箭探进身来瞧见,神色凝重地扶住凌绍的手臂检查伤口,“伤口不深,陛下忍忍。”

弩箭射在马车上的顿声不绝于耳,却射不穿这衬了钢板的马车,缩身躲开车窗便能暂保一时。凌绍的咬牙拿出了金疮药递给靳怀,只道:“动作快。”

靳怀没做声,飞快撕了衣摆做了绷带,拔出匕首就划开了伤口就拔出弩箭,将金疮药整瓶子倒在了凌绍的伤口上用布带缠紧。

马车外头刀兵声不绝于耳,万幸弩箭已经停了,靳怀用力缠紧了布带道:“郡主已经走了,援兵什么时候到就看她的了。”

凌绍额上有冷汗,眉眼间已可见了苍白,却伸手将柳莺兰拉到靳怀跟前,“带她走。”

靳怀的脸上是不赞同的,可看着凌绍的眼终究一句没说,转头柳莺兰道:“微臣得罪了。”伸手便拽住柳莺兰就往车下去。

“陛下……”柳莺兰下车前挣扎回头,惊惶不舍担忧,仿佛要将这一眼刻在骨子里。

凌绍握住剑起身一起将她送下车,刀光剑影里推她离开时柳莺兰只听到他一句:“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