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绍和柳莺兰意料的来的一样快,听到结香跑来禀报的时候,柳莺兰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柳莺兰掐准了时候扶着芳时的手吃力地坐起身,侧首正好能看到凌绍大步而来的身影,刹那就红了眼眶。
“陛下……”柳莺兰唤了一声,细细的嗓音仿佛小猫低吟,那份无助与脆弱,能叫人心尖都跟着打颤。
话音未落,凌绍已经越过芳时将柳莺兰揽入怀中。
“朕听闻你受伤昏厥,伤在哪里,太医来看过没有?”
柳莺兰攥住凌绍的衣襟,细细的嗓音带着一触即溃的克制,“太医来瞧过了,臣妾没有大碍。”
“你这也是没有大碍?”凌绍捧住柳莺兰的脸,看着那纤弱小脸上的遮掩不住的惊惶与无助,满是心疼的眉宇间一股戾气腾生。
“吉庆,传朕的旨意,把百戏班的那帮人统统斩首,让所有人看看,胆敢伤了鸾昭仪,这就是下场。”
“陛下。”柳莺兰赶忙握住凌绍的手,“百戏班上下近百人,不过是一个伶人失手而已,何必为了此事大造杀孽?何况……”柳莺兰顿了顿,含了泪水的眸底划过一道暗光,“这是龚贵妃为了陛下的万寿节请来的,都是民间艺人不曾见过世面,怕是今日贵妃娘娘请了皇后和各宫妃嫔过去太过隆重,是以才一时失手。”
柳莺兰的尾音微颤,却勉力勾了勾唇笑了笑,咽下喉间的哽咽,“只是臣妾自己运气不好罢了,所幸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小伤……”柳莺兰微微扬起下颌,露出那一道血线正好能落在凌绍的眼中。
凌绍看向那道血线,那瞬间眸中激起的心疼与自责能让柳莺兰甘心从此沉溺,可那浪花又那样短暂,霎时被收归于平静。
凌绍将柳莺兰的身子轻揽,下颌微微一抬柳莺兰便再也看不见他的神色。
“你放心,朕再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柳莺兰眸底的光一颤,湮灭于无声里,果然……柳莺兰抬手柔柔攀住凌绍的肩膀,眼底却是冷了。
“只要有陛下在,”柳莺兰用着最娇软柔弱的嗓音,带着小女儿纯澈的信任,心中却毫无波澜,“臣妾自然安心。”
凌绍将柳莺兰抱得更紧,“朕会让皇后彻查此事,你好好养好身子,等朕每日下了朝就来看你。”
柳莺兰靠在凌绍的身上,顺从又乖巧地回话,“臣妾等着陛下,马上就是万寿节了,臣妾一定养好身子为陛下祝寿。”
顺子端了刚熬好的药进来,对上了柳莺兰的眼神,端着药上前,“昭仪,药好了,这药得趁热喝。”
一丝凉风从窗外送进来,是夏日里难得的凉爽,殿中摆了冰库新拿上来的冰盆子,丝丝冒着凉气。
凌绍是用过午膳之后被柳莺兰劝走的,长乐殿里等着他议事的大臣干等了几个时辰,柳莺兰哪里敢再耗凌绍的时辰。
芳时在床边为柳莺兰打着扇,道:“奴婢方才听说皇后那里得了陛下的旨意,已经审上了,昭仪虽然求了陛下不要造杀孽,但这百戏班的人里里外外怕是要脱一层皮才能好。本来以为能为陛下祝寿是天大的好事,谁曾想会落下这么个结果。”
柳莺兰闭着眼养神,道:“百戏班上上下下近百人,哪怕其中有人被收买,也必有无辜之人。怪只怪时运不济,只能受了这一劫了。”
“只是……”芳时顿了顿,“今日之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早有预谋,昭仪心中可有头绪?”
柳莺兰阖着眼深吸一口气,“只凭我,哪里来的头绪。”
百戏班子是龚贵妃请进宫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受了龚贵妃的指使,可但凡出事首当其冲的也她自己,是以乍一想来不像是她。
但如果是她也未尝不可,龚贵妃大可推说是伶人失了手,如此一来纵使她今日真的毙命当场,凭着安国公府为后盾,她一个无根无基出身卑微的昭仪又能撼动她什么呢?
若不是龚贵妃指使,那此人的目的是什么?是单纯要她的命,还是意在龚贵妃和安国公府,她只是块垫脚石,又或者是一石二鸟两个都是?倘若是这样,这主谋怕不是她能猜测的到的了。
不管是什么,她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皇后娘娘查了,总会有一个结果的,”柳莺兰的唇角勾了一下,“我们都耐心等着就是。”
“昭仪。”结香从外头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鎏金盒子,“这是长乐殿刚刚送来的定惊丸,是收在库里的御用之物,陛下特意叫人送来给昭仪。”
“收起来吧。”柳莺兰扭过头,瞧都懒怠瞧一眼,“我有陈太医开的药就好了,不必用这些金贵之物。”
芳时打着扇的手一停,道:“陈太医那药那里能再喝的,那是给别人瞧的,昭仪今日受了惊吓,为了万全起见,还是用一颗吧?”
柳莺兰不欲多言,只背过身去,道:“一会儿叫人熬了燕窝来就好。我乏了,你们都出去吧。”
芳时回头同结香觑了一眼,“那药奴婢就先搁在桌上,夜里陛下要来,还是别那么快收起来万一陛下多心。”
芳时说完,也没等来柳莺兰回应,叫结香搁下药便退下了。柳莺兰听着屋中寂静,许久才转过身来,那鎏金的药盒子就搁在床边的小几上,扎眼得很。
她是不如薛妃的。
那时薛妃中毒,凌绍当即宣了靳怀进宫协查,各宫风声鹤唳,凌绍亲自盯着宫中被翻了个里里外外,采薇宫的人一寸一寸被查了几个来回犹是不罢手。可时至今日换了她遇险,皇后押了人却等着凌绍开口才肯查,若非她阻拦,凌绍一声斩立决就将这案子断了头,那一句彻查里的敷衍,轻飘飘的从她耳边划过。
终究是她不配。
柳莺兰的心中生出一股怨念,想将这定惊丸狠狠扔出去,可拿住那鎏金盒子却又不敢。
她是什么身份?当初被送进潜邸的一个玩物罢了,永春宫里有多少和她一样的女人,她那样费尽心思争出头,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吗?何时她竟变得如此不清醒为了男人心中多一点少一点的爱而辗转反侧黯然销魂。
她如何能忘了她最初的目的?如何敢忘?
柳莺兰缓缓躺回床上,将心中的不平一点一点摁下,窗外的蝉鸣声声,廊下鸟笼里鸟雀拍打着翅膀……
“昭仪。”芳时又从外头进来,道:“承平郡主带着小殿下来了。”
陈一两的药效褪得差不多了,柳莺兰卸了妆容的面上还有些黯淡,理了理头发打起精神见了凌子元。
“听说昭仪在宫中遇刺,小殿下听了很是担忧,一定要过来看看。”何樾彩道。
凌子元站在床前很认真地左左右右端详了一遍柳莺兰,“他们都说你受了伤,你疼不疼?”
“劳殿下挂心了,我只是小伤。”柳莺兰笑着给凌子元指了指脖子上的伤口,“只是破了一点点皮而已,不疼的。”
“那就好,”凌子元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又像上次一样,你流了好多血,皇叔撕了龙袍给你止血都没有用……”
“殿下。”何樾彩出声喊停凌子元的话头,那次凌绍当众撕了龙袍给柳莺兰止血一事传到前朝之后又险些是一场风波,若非皇帝遇刺一事更加兹事体大遮掩了她,恐怕没这么轻易能够揭过。
“末将看昭仪神色虚弱,想必是受了惊吓,殿下既然来看过也可以放心了,不如让昭仪先好好休息,改日再来青俪宫探望?”何樾彩道。
“那你好好休息,”凌子元瞧着柳莺兰的气色很是听话,道:“因为万寿节宫里进了许多好玩的东西,小太监们告诉我今早上有人送给皇叔一只好大乌龟,快有一千岁了,皇叔让人养在百兽园前的池塘里了,等你好了我们下次一起去看呀?”
“好呀。”柳莺兰道,“那殿下也要好好完成太傅安排的功课,可不要倒时候让太傅留住了出不来。”
“嗯。”凌子元郑重点头,“那我走了。”
“末将告退。”
柳莺兰叫结香送凌子元与何樾彩出去,身上的几分睡意也跑得干干净净,叫芳时沏了茶来,茗香怡人。
“孩子的心思单纯,小殿下是的真的记挂昭仪。”芳时道。
柳莺兰的唇角轻勾了下,看不明是什么意思,这宫中怕只有这样大的孩子才谈得上几分真心,却也让人时刻裹挟着。
“把我那琵琶拿来,有两日没练了,拿来调调弦。”
“是。”
芳时转身去拿琵琶,柳莺兰起身下床,还没趿上鞋,便见顺子进了屋,站在珠帘口禀道:“禀昭仪,方才皇后娘娘那儿给长乐殿回话了,那失手的伶人怕顶不住刑讯,畏惧之下咬舌自尽了。”
柳莺兰趿鞋的身子一顿,低着头沉默良久,很轻的笑了一声,抬起头来。
“劳烦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