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兰和凌绍赶到的时候火已扑灭了,只烟熏火燎的味道在进院子时还能闻见,一院都是大火后狼藉,见着凌绍过来跪了一地行礼。
凌绍沉着脸大步踏进院内,只问:“人怎么样?可有伤亡?”
领班侍卫上来回话,道:“回陛下,幸救得及时,文妃娘娘安然无恙,只是受了一些惊吓。”
侍卫的话说完,凌绍人也已经到了文妃跟前,文妃让宫女扶着站在庭中,单薄的身躯裹着杏色的披风,没哭也没闹,茕茕而立平静地像是超然世外,低着头静默行礼。
凌绍单手撑住她的手臂免了她的礼,“不必。”
文妃的身形顿了一下,一颗泪水猝不及防砸碎在凌绍的手背,抬起头来那一眼凄风楚雨,却不过转瞬之间便站直了身子,冷清又倔强,“臣妾失礼,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柳莺兰跟在凌绍之后上来,干净的鞋底踩在地上沾了湿漉漉的泥灰,同文妃行了一礼,“文妃娘娘怕是受了惊吓,陛下不若请太医过来看看吧?”
“我没事。”文妃道,面颊上的泪痕犹未干涸,似雨后梨花纤幼脆弱,低着眸道,“倒是承平郡主为了救臣妾出来受了伤,陛下快请太医为郡主瞧瞧吧。”
“阿彩?”凌绍的脸色微变,眸光一扫便寻着了坐在角落包扎的何樾彩大步上前去,“受伤了?”
何樾彩站起身,脸上沾了火场的黑灰甚是狼狈,却有一双晶亮的眼眸,抬起手臂笑道:“小伤,燎了两个泡而已。”
凌绍低头扫了一眼何樾彩的伤口,高大的身子遮住了她半边身影,压低了嗓音道:“火势如何起的?”
何樾彩道:“火势最大的是文妃的寝屋,看起来就是冲着文妃去的。火势烧得猛,怕是撒了油。”
凌绍的脸色微沉,压低的嗓音被夜风吹散。柳莺兰远远看着凌绍同何樾彩讲话,夜风习习,传来的话听得并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到凌绍低头看着何樾彩的手看了很久,芳时是在仔细端详伤口的模样。那一身软甲的女子英姿飒爽地站在挺拔高大的男子身旁,倒是很相得益彰。
柳莺兰转过头,柔声问文妃,“文妃娘娘可还好?”柳莺兰的嗓音很轻,“才是五月里,好端端的怎么就走水了呢?”
文妃的眼睫垂着,冷淡敷衍道:“怕是哪个奴才不小心吧。”
柳莺兰笑了笑,“万幸娘娘的身子无碍,这才是最重要的。”
凌绍登基后第一次幸南苑,妃嫔住处都是皇后安排的,可从旁协助南苑事宜的却是龚贵妃。才是五月里,前两天又才下过雨,想要起这么大火势烧了一半揽月轩的屋舍……不容易啊。
“揽月轩烧毁,夜色也深了,倘若文妃娘娘不嫌弃就去妾身的绛紫苑将就一晚吧,那里屋舍也多,叫人收拾也快。”
“不必了。”凌绍同何樾彩一道过来,一身玄衣在夜色中格外深沉,“吉庆,朕记得你之前提起湘妃阁空着?”
“是。”
“让文妃搬去那儿吧。”凌绍吩咐了,又转头同何樾彩道,“你也回去吧,让常桂陪你去林远棠那儿看看。”却听文妃身旁的婢女出言道:
“湘妃阁虽好,可收拾出来也要明日早晨了,娘娘今夜可怎么办啊?”
“清霜。”文妃低低斥了一句。
凌绍略略沉吟,道:“的确,既然如此,那便去朕的紫宸院吧,你受了惊吓,朕今夜便陪陪你,今夜好好睡一觉,明早朕再让太医给你看看。”
柳莺兰的眉梢动了一下,却未说话,凌绍转身向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默了一瞬,“夜深了,你先回去吧,朕改日再去找你。”
柳莺兰笑了,早就准备好了的笑,笑得妩媚缠绵,又嗔又娇,却抬手拂落了他的手腕,“文妃姐姐受了惊吓,陛下是该陪陪她,不过陛下金口玉言,臣妾也都是记着的。”
凌绍觉得手腕上火辣辣的,却半点不敢露在脸上,只陪着露出几分轻佻,“朕都记着。”
柳莺兰又看了一眼他和文妃,又看了一眼何樾彩,干脆告辞,“臣妾告退。”
……
清晨的风吹来,还是凉得很,柳莺兰登上那高高的蟾光亭俯视着大半个南苑,凌绍紫宸院的飞檐翘角就在不远的地方。
顺子从下头快步上来,到柳莺兰身旁低语了两句,芳时抬眸看向柳莺兰,几分担忧味道。
柳莺兰昨夜并未安眠,大清早就上了这蟾光亭,远远瞧着凌绍那里召了皇后又召了贵妃,眉眼间的沉默冷清叫周围的人看着担心。
“贵妃终究是贵妃。”柳莺兰的手握在栏杆上,“小风小浪的根本沾不上她。”
顺子道:“听说陛下的赏赐已经送去了文妃娘娘那里,还加重了端阳节给蒋家的恩赏,蒋家虽然及不上安国公府,可陛下终究是不会亏待文妃的。”
柳莺兰一言不发望着远处天边,承宠这些时日,后宫嫔妃的底子她自是也知晓了不少,就如文妃出身皇商之家,当年凌绍与齐王斗得最险之时曾倾举族之力解了凌绍的燃眉之急,为此凌绍才纳了文妃,也在登基之后直接给了文妃妃位。
哪怕凌绍对文妃的恩宠并不显眼,如今也并未器重蒋氏,但只看昨夜,也知道凌绍对文妃还是存着几分情意的。也是一个态度了。
到底是要有一个得力的娘家。
“走吧,反正站在这里也没人瞧得见。”柳莺兰没露半分神色,只是往下走去,甚至想不明白为何今早要到这里来,紫宸院里波澜起伏前后牵扯,根本没有她半分余地。她在这里等着是想等个什么结果?
没有娘家的后妃就似那无根浮萍,好不容易盼来的恩宠抵不过帝王的一时权衡。就像是昨夜她跟着去了揽月轩又能如何?抢不到的终究还是抢不到。
下假山的石径窄小,落了枯叶树枝的石阶上青苔斑驳,少有人来的小路上连着宫人都忽略了打扫,柳莺兰一步一步独自走下来,芳时和顺子走在后面也不方便伸手相扶,都屏着神怕摔着,眼瞧着总算走到快走到底,走在前头柳莺兰身子突然一晃就往前摔了出去。
“昭仪!”
黄鹂敛翅落在枝头低头啄着自己身上羽毛,凌渊带着内侍从青石板路上缓缓走过,忽然从斜树丛里扑出一个人来,凌渊眸色一冷却也来不及躲闪,只能侧身伸手接住。
内侍唬了一跳,大声呵斥道:“谁这样大胆,敢冲撞晋王殿下!”
“昭仪!”芳时提着裙摆几步冲下来,又忙行礼,“奴婢见过王爷,这是青俪宫的柳昭仪,是奴婢等照顾不周让昭仪不慎失足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无意冲撞王爷,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柳莺兰惊魂未定,凌渊已经松开了她,芳时赶忙上来将她扶住。
“见过晋王殿下。”
柳莺兰站直了行礼,凌渊也回了一礼,与凌绍一样颀长高大的身影站在跟前,叫柳莺兰的心中莫名慌张。
“原来这便是皇兄新纳的柳昭仪,果然是倾城丽质。”
凌渊身形眉眼与凌绍都有几分相似,却是浑然不同的气质,只一打眼便是一股阴郁之气袭人,那一双眼睛尤其叫柳莺兰浑身都不舒服。
“妾身不慎失足,多谢王爷相助。”
凌渊的目光在柳莺兰的身上打量,明明是含着笑的脸,却带着一股阴湿冷郁,“不妨,举手之劳……”话音落未下,却猛地用帕子捂住了唇咳了起来,那咳声,整个胸腔都在跟着震。身边的内侍也都习以为常,神色木然地一动不动。
柳莺兰试探问道:“王爷可是着了风寒,太医院的医所就在不远处,王爷不若过去看看?”
“不必。”凌渊摆摆手,脸色咳得潮红,“都是老毛病了,倒是吓着昭仪了。”
凌渊放下帕子深吸了两口气顺气,“本王还有些事要忙,就此告辞了。”
柳莺兰求不得他赶紧走,低头给他让开路,直到凌渊一行走远了才抬起头来。
“这便是晋王殿下?”
“是了。”芳时道,“晋王的母妃也出自安国公府,说起来还是龚贵妃的表兄。”
柳莺兰转头讶然地看了一眼芳时,她倒是不知,原来……
“我看这晋王的身子好像不大好。”
“晋王身子从小就弱,这么些年调养着也就这样。其实除了平时虚弱些,倒也没什么,宫中皇子武功骑射个个出挑,晋王也是一样。”
柳莺兰笑了笑,“听说我那把琵琶就是陛下从晋王手中要来的,想必陛下与晋王兄弟感情甚好,才会这样不避忌地当朝就问晋王要了。”
芳时垂着眼睫,一时未答,顿了顿才道:“天家兄弟怎样都要和睦,才是天下表率。”
柳莺兰没再问下去,就瞧着凌渊方才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凌绍就肯定瞧不上他。
“去请陈太医过来,就说我脚崴了。”柳莺兰转头同顺子一字一句吩咐道:“叫陈太医往紫宸院外头的路上走。”
“奴婢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狗皇帝日记 DAY 18
朕累了,就静静看你们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