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退思以为,自己与程芳菱的婚姻美?满幸福,已是世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想他们夫妻两载,相敬如宾,没有发生过一次争吵,彼此包容着对方一切的不完美?,甚至因?为程芳菱年纪小,他故意地?不愿她过早生育,但?也许就?是前面?两年太过于顺利了,在?芳菱终于怀孕之际,他却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的表妹,原本已远嫁的柳丝菀回到了长安,而且这次回来,她已是孀居之身,宗族的男人侵吞了她丈夫的遗产,她再一次走投无路了,只能回来寻他投靠。
贺退思与柳丝菀,有着青梅竹马的总角情谊,她知道他不可?能弃她于不顾。
面?对柳丝菀的眼泪,他确实心软了。倘若他不心软,那么柳丝菀将无处可?去。
但?他的妻子还怀着孕,他知道。她最为介怀他与柳丝菀的旧事,若是知道定然不快,贺退思不想她怀着他的骨肉还忧愁多思。他做了一个,令他险些后悔终身的决定。
他瞒住妻子,将柳丝菀安顿在?了他长安城中?的一处私产中?。
表妹再三地?对他发誓、保证,说绝对会乖乖地?待在?这间僻静的小院中?,不会出门,不会打扰到任何人,只请表兄放心,她绝对不会让宜芳县主发现。
贺退思心有戚戚焉,神?魂不属般,朝她胡乱点了下头,道了声“你安歇着”,便离了小院,之后便没有再过来。
柳丝菀带着自己从?婆家跟出来的老?妈子,两人相依为命,在?此间暂住。满心期待着贺退思能再来,虽说当年他因?负疚没有娶自己,而是选择了程芳菱,但?柳丝菀心中?始终深信,表兄对自己有情,现如今他瞒着夫人将她安置下来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但?她与秦嬷左等右等,却也没能等来贺退思,柳丝菀渐渐心浮气躁,只能不断安慰自己:不可?能的,表兄不可?能心中?没我,或许只是道德观过重,约束了他。或许是那个宜芳县主太粘人,纠缠于他。
但?一连多日?都不曾来看她一眼,柳丝菀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秦嬷嬷,我放下了夫家那边的一切,将财宝对那些贪心的白眼狼拱手相送,我就?是为了今天投奔世子表兄,可?他怎的一直都不来……难道他因?我嫁了人,心中?现在?没我了?”
不、不可?能的,世子表兄不是那般凉薄之人。
秦嬷沉思片刻,宽慰她道:“夫人这是思虑过重,近来京里不太平,陛下卧病不起,许是世子另有急务也未可?知,现在?就?言败,为时尚早。”
柳丝菀朝她病急乱投医,道:“那么嬷嬷,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秦嬷道:“我听说那宜芳县主心肠肚量极小,最不能容人,别的不说,现在?世子爷毕竟将您安顿在?了长安,她若是知道了夫人现在?就?被藏在?这儿,只怕不定同世子怎么闹呢。”
说到这儿,秦嬷目放精光,俨然是想到了绝妙之计策。
“宜芳县主一旦妒火中?烧地?闹起来,必将府宅上下搅和得乌烟瘴气,世子心烦意乱,无处容身可?去,他一定是会来夫人这边诉苦逃避的,届时夫人不要敲边鼓怂恿他们夫妇离心,只说,宜芳县主为人善良大度,定是自己的存在?招了县主的嫌恶,该是自己离开,也免误了世子与县主的良缘。夫人请相信我,依着世子仁厚端方的个性,他听了这话,定更是舍不得夫人您离开,届时,嬷嬷再教您些手段,哄得世子不但?对宜芳县主意冷心灰,更在?失意落魄之际,定常来您这儿小坐,一来二去的,总是能聊到床榻上去的。只要过了这一关,相信以世子的为人,他会负起这个责任,届时夫人便可?以重回留侯府了。”秦嬷嬷说得自个儿热血沸腾,一双浑浊老?眼晶晶发亮。
一路行来,柳丝菀对秦嬷嬷的忠心与魄力深信不疑。
既然秦嬷如此说,柳丝菀便重重点头,“我都听您的。”
秦嬷对她说,一切依照计划行事。
隔日?,她便特地?地?上街去,故意地?向程芳菱身旁的丫鬟露马脚。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几天,程芳菱的婆子就?发觉了异端,接着秦嬷就?回来,再也不出去招摇惹眼了。
再接着,就?听说了程芳菱因?为某些缘故,搬回了程家的消息。
秦嬷听闻之后,大喜过望,回来对柳丝菀报喜,乐得手舞足蹈:“成了!夫人,成了!万没想到这宜芳县主如此不经激,才一得知夫人您的存在?,居然也不同世子说一句话,就?直接回了娘家了。”
柳丝菀听完又是高兴又是羡慕,道:“我若是有一个如此得力的娘家,想来……也不会遭此横祸,输了一切还输了世子表兄。”
秦嬷最是不喜柳丝菀的多愁善感,蹙眉握住她柔软白嫩的小手,道:“夫人不必自扰,现在?咱们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想来接着世子就?会上程家的门了,咱们现在?静观其变,对世子那边什么都不要做,但?世子不在?留侯府之际,夫人就?偷偷背着他,借着去看望舅舅的名义?,去见留侯。想来程家人还没从?留侯府撤退干净,他们人多眼杂,如果看了去,肯定回头向那宜芳县主禀报,那世子登程家的门,便又会碰一鼻子灰了。”
柳丝菀一切听从?秦嬷行事,“嗯,我这就?准备好,去见舅舅。”
事情全?在?秦嬷计划掌控之中?,果不其然,程家遗留在?贺家的人并没有全?走,两府因?为结亲,不少下人中?都会有私交来往,柳丝菀来贺家拜见舅舅可?不是什么隐秘,下人的嘴巴又碎,很快,全?府上下暗中?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世子爷背着世子妃在?外头养女?人,世子妃发现了,于是立刻搬回了娘家。
自古以来,男人便花心,因?此虽然是贺家的下人,也多数是支持和同情世子妃的,觉就?算世子有恻隐之心,也不应该背着怀孕的妻子收了表妹作?外室,何况程家也是大家族,焉能受此奇耻大辱?
程芳菱自然也从?下人口中?,得知了柳丝菀曾登贺家之门拜见了留侯的事,前脚知道,后脚,贺退思就?进了程家的大门,他是来低头致歉的。
他致歉,就?是重复他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
“芳菱,我非刻意瞒你,当时你怀着孕,本就?多思,表……她来时,衣不蔽寒,鞋子都磨破了,脚趾血流不止,我也暗中?查过,她夫君亡故以后,家产是全?部被她夫君的宗族叔伯夺占了,她是被人赶出来的,我虽与她无缘无分?,但?毕竟有着兄妹的名分?和情谊,面?对她无依无靠的前来投奔,一时……昏头,心有不忍……”
过后,他无数次内疚,反反复复地?责备着自己,隐瞒得越久,越不敢让妻子发现。
可?终究她还是发现了,并且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
他明白芳菱对于自己有多失望。
可?是他不想和离。
情之所属,他清清楚楚,自娶她始,心里便干干净净只放着她一人。虽然这件事做错了,但?他对表妹绝无任何超乎兄妹情谊的非分?之念,若如此就?和离,他岂能甘心?
程芳菱的声音偏冷淡:“我也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你可?以告诉留侯,让留侯替你做决定,她是柳娘子的亲舅舅,总不至于做绝情,定会为她好生再安排。归根结底,你就?是不相信我。”
因?为贺退思觉着,她肚量小,容不下柳丝菀,所以他自作?主张,对已经怀孕了的他的妻子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
她是患得患失,她是担心柳丝菀在?贺退思的心中?始终占据着一席之地?。
但?她从?头至尾喜欢的,并非一个无情的男人,既然选择了他,那么他心底某个小角落,藏着一丝的什么过去,她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只要他能对她做到坦诚。
但?事实是他根本不了解她,错估了她。
如此,心上留着过去,行事背叛现在?,这样?的一个男人,于她而言,不要也罢。
程芳菱道:“谢世子三顾,如此造访,但?是芳菱此志不变,你我和离,不论是嫁妆还是聘礼,全?部都归你,我只想这个孩儿。”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目中?含着无限温柔,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可?是她说出的话,却犹如刀子直戳贺退思的心脏,刀刀见血。
“芳菱,我错了,我错了好么?”
贺退思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挽回她的心。
倘若能换她原谅,他便立刻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宽恕,他也能做到。
程芳菱摇摇头,声音温温柔柔的:“不,我觉得,这也许就?是你和柳娘子未尽的缘分?,你们应该在?一处。虽然分?分?合合这么久,经历了她流落北疆,你娶妻,她另嫁,还能有今天,可?能就?是天意吧,天意不可?违。贺世子,我想,不管以前我多么多么喜欢你,但?从?今以后,我应该是……不会再喜欢你了。你走吧,和离书不日?就?送到府上,盼你早日?签下。”
她招呼左右,对贺退思送客,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愿再听。
贺退思就?这般,被左右架着胳膊,送出了程府。
不出一日?,她便如她所言,向贺家递来了和离书。
门房为难到头痛,不知是否替世子妃转交和离书,去请示贺退思,贺退思失魂落魄地?醉了酒,挥了挥衣袖,说出了一句在?贺家人看来实在?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关着门!不让程家人进来!不让……”
他们不进来,那就?没有和离书,没有。贺退思醉醺醺地?想。
门房大吃一惊——如此孩子气,这真的是他们家端方尔雅的世子能说的话么?
作者有话要说:秦嬷嬷自以为手段高杆,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想借柳丝菀的东风攀附上侯府的势利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