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从李存照那天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清河,出现在你的面前?”
燕攸宁若有所思,但见崔宝玑神色变幻,一时青一时白的复杂至极,她蓦然想到?,难不成是因?为?李存照真的怕死不敢再去清河,郡主便有心给他一个台阶下下,所以出清河回长安了?
她在长安,是等着那个男人来认错吧。
崔宝玑别别扭扭,一眼?扫过来发现燕攸宁盯着自己,眉梢微微上挑,水眸自带浅浅笑意?,仿佛窥破了什么?天机,崔宝玑心头?咯噔,嘴巴更紧:“哼,男人而已,本郡主又不是嫁不出去,老父催得紧,我才从家里逃出来了!”
她只管嘴硬不承认,燕攸宁也不拆穿,只掩着嘴唇吃吃暗笑。
……
长渊军得胜还朝,出广陵,前往西川,路途迢迢,临近长安之际。
李图南忽然回头?,朝身旁慢慢悠悠,仿佛心不在焉的世子爷挥了挥手:“小?子是近乡情怯,反倒不敢入关?了么?,怎么?片刻不见,就远远落到?后?头?去了!”
与广陵王一战,打得极是凶险,长渊军自出名以来,还从没遇上过如此棘手的敌人。广陵地处南乡,叛军尤擅水战,在他们的主场,就算是霍西洲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之后?,便有各路英雄豪杰仰慕投效而来,为?长渊军如虎添翼,这才占尽天时人和的优势。其中一路人马,则是来自于太原的李家。
李图南原也是出自太原李氏旁支,后?来血统混到?了项氏族人中,从此便划归到?了长云去了。
若按照辈分?,如今光鲜亮丽的太原李氏世子,还要管自己叫一声叔爷爷。
倚仗着这个辈分?,李图南常常在李存照跟前倚老卖老,分?明也大?不了几岁,李存照自是不肯依着辈分?称呼他一声“爷爷”。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长安有你在意?的亲眷?没听说过啊!”
李图南哈哈大?笑。心里头?明知道传闻中这李矅差点儿就成了崔公的乘龙快婿,竟在求婚当日,给郡主捅了一刀赶出了清河!以往李存照占尽光风霁月之名,如今这事?,搁谁不笑!
他还要暗暗地骂一句这小?子活该!道貌岸然的!
李存照垂眸,薄唇浮出笑意?:“是又如何?。不知叔爷一把?年纪,可有一个惦念之人,在长安等着你回啊?”
“……”李图南被一刀子戳了心,差点呕出几十两血,愤愤然道,“你可别得意?,那清河郡主出了名坏脾气,我就不信你能哄得回她!反倒是这次,陛下一定要给我赐婚了!到?时候就比比,看是谁先喝谁的喜酒!”
李存照策马快走几步,淡淡道:“届时定将叔爷的牌位恭恭敬敬地奉在喜宴上。”
“……”李图南不想跟他说话了。
臭小?子要是敢这样嘴毒地挤兑清河郡主,看他的左边心窝子也要被捅两刀!
长渊军回朝,天子对此论功行赏,李图南又连上了三级,被封为?正二品大?将军,至于李存照么?,他自己讨了个封赏,不过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但都已猜了出来,多半,就是要皇帝降下圣旨,为?他和清河郡主赐婚了。
左不过这么?一件事?,是李存照的心病。
崔宝玑在长安自己的府邸稳稳当当地住着,不时上宫里去,向太皇太后?那里坐坐。也早听说了长渊军班师回朝的消息,更一早就得知,李存照那混蛋原来一直没再来清河,是去扬州打仗去了。
也不知……
该死的,她怎又胡思乱想起来!
真该将脑袋锤爆!为?了避嫌,这时就应该启程,动身回清河!
对,应该回清河。料想这薄情寡信的臭男人,也不会?再追来清河了。
“管家!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清河!”
里头?“嗳”了一声应答。
话音落地,崔宝玑身后?蓦然贴过来一道身影,将她笼在宽袍大?袖之下,她失声尖叫,下意?识要将这个神出鬼没的背后?神过肩摔,教他狠狠跌个跟头?,可是对方却早料到?她那三板斧似的,双手将她的手腕一把?圈住了。那细细的可怜兮兮的皓腕,不盈一握,崔宝玑咬牙道:“你……李存照,是不是你!”
身后?传来一道笑声,熟悉至极,但也陌生至极。
因?为?她从未听十四这样笑过。
他慵懒十足的口吻轻飘飘刮进她的耳朵里,撩拨得人心痒难耐:“郡主,你知道么?,在这一年里,我想了无数种当我接近你时你会?对我用的办法?,每一种我都想了至少三种破解的方式。”
“我是不是很无聊的一个人?”他垂眸问她。
崔宝玑一扭头?,正撞上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差点魂不附体。
面前之人,皮肤白皙,逆光也能看出那细腻如玉如雪的肤质,长睫下深如幽泉的冷眸。这哪里是她的黑面炭少年,分?明是个翩翩遗世独立的公子哥!
气死了气死了!这家伙以前果然是易容改面,骗她玩的!
“撒开手!”
崔宝玑挣扎起来。
她一开始挣扎,他就放开了她。
接着,便犹如想象的那般,结结实实挨了她一掌,倒走了几步,踉跄扶住了石桌。
崔宝玑也没想到?这一掌打实了:“你不是说想了无数种拆招吗?你怎么?不躲!”
李存照道:“郡主若是还气着,再将我揍上百回千回也没关?系。我单相思你在前,骗你在后?,怎么?着都是我该受的。”
崔宝玑鼻子里哼了一声。
等等,什么?他单相思在前!
“呸!你少拿什么?好话哄我,本郡主不是男人油嘴滑舌就能骗到?的无知女子。上次从清河离去,一年不与我通音讯,自己一个人跑去了扬州战场,你还敢对我说什么?相思不相思,万一要是你……”
话音到?这儿,她差点儿便咬了自己的舌头?。
“郡主在担心我?”李存照的脸色,就像吃了蜜糖一样泛着甜。
崔宝玑没想到?,这呆子原来打扮起来,也是龙凤之姿。可气人了,居然有点好看!
暗自腹诽两句,转身就往自己寝屋走。
李存照犹如昔日跟随在她身后?的小?小?跟班,她去到?哪里,他便跟去哪里,从来不落下,目光也从未离开她的背影一下。
不知从何?年何?岁起,恍然,便已是这般景象了。郡主可以肆意?妄为?,也可以不喜欢他,一不高兴,就拿他当人肉沙包,但是他离不开他的郡主。
崔宝玑进了房间,本来是收拾行李回清河的,谁知道那男人卡在门上,一动不动地杵着,像块石像一样静默。
她实在不知道,想个办法?让她消消气有这么?难嘛!
她都来长安了!这个意?思还不明白?!
好在那男人还没完全傻。崔宝玑抱了两件衣物,装入自己的包袱,身后?李存照蓦然地快走几步,堵住了她的去路,“郡主。”
“有什么?话快说。”
李存照凝视着她佯怒的故作不耐的面容,眉眼?微弯,“小?玑。我喜欢你。”
“小?……什么?!”崔宝玑恼羞成怒,从小?到?大?厌恶的小?名被他这样当面唤出来,差点儿没跳起来给他一记爆锤,要是崔十四她早就揍上去了,“你混蛋!”
李存照握住她蠢蠢欲动的粉拳,再一次道:“我喜欢你。”
喜欢,喜欢。
就一句喜欢,还有别的吗?
“还有。”李存照像是洞悉了她内心的想法?,笑意?更深,“这一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虽然你说,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让我就算死,也别死在你的面前。”
崔宝玑一愣。她居然有说过这话?
原来……哼,那可真是太棒了!
“我是不敢去找你,因?为?你说,你若是倾心一个人,只会?倾心一个英雄豪杰,我李存照,不过是空有虚名的欺世之辈,当不起你一眼?的青睐。是以,我去从军,也为?你提前看到?新?朝的气象,为?如今的大?晟、百姓披一回挂,做一次阵前之卒,如此,我才敢腆着脸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崔宝玑皱眉道:“你我都是百年世家出身的世子与郡主,我们的责任,是为?了延续家族的荣耀,这才是我们的道,其余的无论方式方法?,只是我们用以得道的手段,我们的所学也多半是在于此。打仗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战机四飞,不留神便是马革裹尸,万一有什么?好歹,你……”
她说话间忽然扭过头?,男人的面容近在咫尺,清俊出尘,一双眸依稀如以往明亮如星。
崔宝玑便突然掐住了话头?,愣住了。
李存照微微一笑,“还说不是关?心我?既然教我别死你跟前,那我死在别处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男人……
崔宝玑暗恨咬牙。
他就这么?会?钻空子?一不留神就被他逼出了心里话,气死了!怎么?到?现在,处处都受他拿捏呢!
“小?玑,我自知骗了你,令你伤心失望了,说一句不奢求你的原谅才是哄你的鬼话,我想求你原谅,只要你说,我办得到?,就算你再拿匕首捅我十回八回,将我捅成马蜂窝,只要你能消气也行。”
他握住她的手,缓缓地压上他的胸口,一步一步欺身上前,直至将她逼至角落,令她噗通后?背撞上了墙。
崔宝玑咬牙,扭脸想躲,下巴教他拿住了,她顺势一口咬在他的虎口,李存照的脸色划过一丝痛色,但放纵她咬,丝毫没挪开的意?思,直至崔宝玑牙间尝到?了一丝血锈味,方松开牙齿,他的虎口两侧已经多了一圈闪亮的血痕濛濛的牙印儿了。
“我有个条件。”
她居然肯松口!
李存照眼?眸星亮。
“你说。”
崔宝玑道:“我要你再当我一日的十四,可以吗?”
她如花的粉面看起来坚强而执拧,可嗓子,却哑到?仿佛在抽泣,眼?中的热泪滚滚地往下掉。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结束清河郡主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