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呆子?,别的不说?,总是在她?扭过头的时候,就发现?他?跟在自己身后呆呆地出神,就像五百年没见着女?人一样。崔宝玑虽自负于美貌,但细想这天下?美人千千万,莫说?别人,相比燕攸宁她?就自认有所不及,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美色就建立对一个人的爱慕,但这份爱慕未免也太轻贱了,若是将来这木头疙瘩遇上旁的更甚于她?的美艳女?郎,还不将她?顷刻间抛之脑后?
她?就是想来看看,他?看到别的美人时什么反应。
清河第一美人,就藏身在这栋楼中,是此间名噪一方的花魁。
那老鸨与她?有几分交情,对她?向来服服帖帖,不过一会,雅间的门便被推开了。
一个肤白高挑,艳极万方的女?子?纤纤作细步迎面而来,这女?子?打扮得花团锦簇,云裳宛若霓霞般绚丽。
她?走向崔十?四,先是朝郡主福了福身子?,便朝崔十?四笑道:“好?一个黑面少年郎,我瞧着这气度是人中龙凤,郡主,这真是您的侍卫吗?”
这花魁见多识广,与无数达官显贵有过亲密交易,一眼就看了出来,崔宝玑身旁这个少年男子?绝非凡品。不过,她?眼波流转,却不敢在崔十?四身上过多打量,以免这小郡主回头吃了醋,分明是她?请了自己来,最后反倒自己落下?一身不是。
崔宝玑含笑道:“姊姊说?笑了,我家的侍卫,不过都是一些苦命人家出身的孤儿罢了,你瞧他?畏畏缩缩的土包子?模样,哪里来的姊姊说?的气度。”
郡主是人前自谦,这样的话,是万万不可顺着说?下?去?的。花魁自然懂得,因此抿唇一笑,便转过了话头,道:“郡主前不久上黑市打马球,可是又得罪了什么人?我听说?,那些个跑江湖的近来在清河可不太平。”
崔宝玑一心?留意崔十?四的反应,他?对清河第一美人居然稳坐如钟,除了第一眼,便连多看一眼都似乎吝啬,过了会儿,大抵是察觉她?的暗中打量,扭头看了过来,一双漆黑的眼珠却是纯真无比,模样真诚到,连她?都在怀疑这人是不是少活了二十?年。
“咳咳。”崔宝玑咳了一声,低低道,“不过是些吃黑钱的下?九流罢了,本郡主从来没放在心?上。”
她?实在被崔十?四看得不自在,也不知怎的,她?降生起就是在众人拥簇,目光环抱中长大的,但现?在却被崔十?四看得浑身起毛,怎么回事?
见他?表现?得还算令自己满意,崔宝玑的嘴瓢了一下?,吩咐道:“你先出去?,在外头等我,我跟花魁姊姊有话说?。”
崔十?四点头,听话地出去?了。
崔宝玑暗暗地舒了口?气,那花魁见状,笑道:“郡主,是当真动了凡心?吧?奴家以前便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少年。”
崔宝玑“嗯”一声,疑惑:“他?怎么了?”
虽说?,这个崔十?四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侍卫,但是他?给她?一种真实感,这种真实感让她?倍觉踏实,令她?觉得,崔十?四胜过那些公子?王侯百倍。
花魁团扇掩口?道:“是一种直觉,他?身上,有股贵族人的习气。须知道,一个人,哪怕将容貌改成?另一个人都不算什么难事,但这种举手投足的习气,渐染了二十?年了,可是很难彻底地藏住马脚。但愿是奴家多心?。”
崔宝玑呆愣。
花魁常在这楼中,与各种达官显贵打交道,干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活儿,眼光自然比她?毒辣。花魁娘子?这般说?,就绝不是毫无根据的揣测了。
崔宝玑心?事重重地出了青楼,见那少年在马棚里弯腰给她?的宝马投喂粮草,干得很是勤快卖力,盯了他?的背影许久,释然一笑,花魁娘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就算曾经是某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只是家道中落,也未可知。
“十?四。”
她?朝他?唤道,等他?抱着一捧马草转过身,崔宝玑抬起衣袖,笑吟吟朝他?招了招。
崔十?四手臂垂落,马草散了一地,他?听从郡主吩咐快步走了过来,却在靠近她?的那一刹那,教她?软软的臂膀瞬间环住了,少年手足无措,诧异之际,郡主踮起脚尖,亲吻住了他?的嘴唇。
少年的身子?愈发地僵硬,一动不敢动,崔宝玑能感觉到掌下?拂过的肌肉寸寸都在战栗,唇扫过的嘴唇紧闭不松,惊讶于他?竟是生涩至此地步,更满意于他?的木讷与拙笨。
这个吻轻盈地落到了实处,只是浅尝辄止。
崔宝玑经验不足,到底是没继续下?去?。
待松开他?时,那少年跟喝醉了酒般,满脸羞涩,脚下?踉跄了一步,差点没朝后跌倒。
崔宝玑见了差点儿弯腰大笑,崔十?四好?不容易缓过来,愣愣地摸了下?自己残留着一缕若隐若无芬芳的薄唇,脸色愕然至极,说?话也不利索了:“郡、郡主。”
他?那眼神很明确:你、你为何?忽然亲我?
崔宝玑便也很明确地告诉他?:“本郡主做事不问因由,想亲就亲了!怎么样?不服气吗?”
崔十?四堵住嘴,一时没说?话,可是从底下?却泄露出一丝丝笑意,不敢暴露人前,于是将嘴捂得更死。
真是个傻子?!
崔宝玑笑道:“回去?吧!”
崔十?四便策马跟在崔宝玑身后,被她?带着走过了清河最繁华的名胜,赏玩过无数风光好?景,她?兴致颇高,直至暮色黄昏,方与他?回到了府邸。
一下?马,崔宝玑就拉住了崔十?四的手,将他?领进门。
郡主的几个侍卫全看呆了眼睛。
躲角落里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郡主怎么拉着十?四?”
“我看郡主一脸荡漾……该不会是,十?四真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吧?”
“厉害啊,李存照都撬不动的芳心?,让咱十?四挖走了墙角,谁人不说?咱十?四有本事!唉你们说?,要是十?四真成?了崔老爷子?的东床快婿,有没有咱们的好??”
“当然,十?四不是那种一朝龙在天,凡土脚下?泥的忘恩负义之人。”
“哎哎哎,不说?了不说?了,人走了,咱们赶紧跟上去?,看看郡主和十?四做什么。”
几人跟到花繁木茂之处,崔宝玑停了下?来。
崔十?四照例是沉默地等候吩咐的一种姿态,被她?放开手的那刹那,有片刻的呆怔,抬起了头来。
崔宝玑望着他?,道:“崔十?四,我有个问题。”
他?仿佛还没反应过来,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看得偷窥的侍卫们都跟着焦急。
崔宝玑道:“崔十?四,你会骗我吗?”
崔十?四一愣。
“说?,会还是不会。”
“我……”
没有想到,这么简单一个问题,他?居然要想半天!
崔宝玑诧异之余,也失去?了耐性,心?道好?小子?,果然有事情瞒着我!
她?扭头就走,侍卫们唉声叹气,无奈地拍大腿去?了。
好?在崔十?四还没有完全地木住,他?疾走几步,将崔宝玑的手握住了,她?停住了脚步,只转过半边的身,秀眉微微一蹙,眼角微微一扬,显出淡淡轻佻。他?跟紧了上前,用?了些力,握住崔宝玑的小手,低低地道:“我无法保证过去?有无事瞒着郡主,但我发誓,以后绝对不敢有任何?欺瞒郡主的事,请郡主原谅我。”
这话……其实也差不多够了。
人谁没有过去??若是难以启齿,便不启齿就是了,崔宝玑自认为更看重的是以后。看在他?还算是真诚的份儿上,哼了一声,抬起另一只粉拳,朝他?的胸口?,不轻不重地,凿了一下?。
崔十?四咧开嘴灿烂地笑起来:“郡主。”
崔宝玑好?笑又好?气,“行了!你瞧你那傻样儿!以后跟紧我!”
“嗯。”
崔宝玑又凿了他?一下?,道:“今年我爹爹大寿,按照爹的心?意,那个李存照也会来。名为祝寿,实为相亲,但我肯定是要退了他?家的婚事的。你既然有这个念头,到时候万一姓李的恼羞成?怒要揍我,你可得挡在我前边。”
崔十?四道:“他?不敢的。”
崔宝玑盈盈妙目横斜,宛若一弯曲水。
“谁又知道!听说?他?挺高傲一人,这样的人若是千里迢迢来还被人当面打脸,说?不准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我把我侍卫全叫上。”
崔十?四微微一笑,“郡主武艺超群,何?必怕他?区区李存照。”
崔宝玑倒是很享受男人拍自己马屁,握了握他?有力的右手,挑唇道:“武艺再高,可是理亏在先,难不成?教我拒了人家的亲事,还将人家打一顿送回太原?这不好?吧。到时候,我就拉着你的手出去?,只盼这姓李的还有些自知之明,见到我和你在一起,就不提结亲的事了。”
崔十?四瞬也不瞬地凝视着身前女?子?的芙蓉粉面,觉她?这般傲慢张扬,美艳得教人怦然心?动,忍不住想在她?的芳唇上讨回方才的亲吻,有来有往,方才公平。
理智屈从于欲望,不知不觉他?的双手已经握住了崔宝玑的香肩。
在她?诧异地挑眉之际,这个笨蛋,还不会亲吻的男人,居然低下?了头,以下?犯上地含住了她?的嘴唇。
但,她?没有半点挣扎。
放任自己城门大开,他?长驱直入,与她?唇齿交缠。
浓荫如云的芭蕉叶后,一行侍卫全傻了眼。
“行啊十?四!”
“我的天!我们家小郡主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郡主居然没有揍十?四!要搁以前,换了其他?人,只怕胳膊都被卸下?来一条了吧!”
那一刻天旋地转,崔宝玑的双脚站立不稳,整个人犹如浮在一片软绵的云上。
那一刻,她?是真的想和他?不顾及身份地位地相拥,从此天长地久的。
男人,是一味毒。
从前见了,只觉得见血封喉,可怕得紧,谁知她?只是放任自己浅尝一口?,便从此患上了瘾,食髓而知味,不断饮鸩止渴,越跌越狠,她?实在不应该这样的。
如果她?早知道,某一天一觉醒来,那个男人便犹如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话。
崔宝玑寻了府邸上上下?下?,将平日与崔十?四打交道的人一个个全问了一遍,就差言行逼供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说?得出崔十?四去?了何?方。他?就像一个颜色缤纷的梦,一个美丽脆弱的泡影,一戳就散了。
崔宝玑狠狠地伤心?了两?天。
以泪洗面之后,她?终于回过了劲来。
——天下?男人,终究没有好?东西,一丘之貉!
幸好?,她?还没有喜欢他?到,离了他?就活不成?的地步。
呵,他?最好?是一辈子?都莫要在出现?在她?的面前,否则,就算她?不提剑杀了他?,也必废了他?一条腿,教他?余生都在地上学狗爬!薄情寡信的臭男人,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