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 110 章

暮雨潇潇,内院的池塘落雨声?,淅淅沥沥,浇打着细碎浮萍。贺退思?跪在留侯府上的宗祠里,已经有四个时辰了。

留侯现在一看到贺退思?就?一肚子火气,他自个儿不中用留不住女人?,一手拉扯大的便?宜儿子也是个废物。

江山他也说不要?就?不要?,陛下苏醒的时候都承诺只要?他认祖归宗,就?排除众议立他为太子了,这不争气的倒是一句“闲云野鹤”就?搪塞了回去,说什么?也不干。留侯心道,只怕这孽障是因为多年来认自己作?父,对天家没什么?归属感,又怕使得自己难堪,有些?这方面的原因在里头,才?一根筋拒绝了。不过留侯缓了两天就?缓过神来了,贺退思?就?是从小?被他按照柔弱君子那一套来培养的,什么?帝王权术,他说不准还不如那个东淄王殿下,勉强上任也是白搭。

但这件事他可以不计较,芳菱离家出?走已经多日,现在一封和离书就?挂在贺家大门?上!

长安百姓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留侯家中的笑话,只要?这封和离书被取走,就?意味着贺家同意和离了。

谁不晓得,自上次宜芳县主回了一趟娘家之后,就?再没回贺家,连生孩子都是在程家生的,别人?程公可宝贝着自家的女儿和外孙女,哪肯就?这么?放她回去?

姓贺的一老?一小?只能干瞪眼,白着急啊。

留侯失了面子,也没了里子,将气发在贺退思?身上,让他到祠堂一跪就?是一整天。

贺退思?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闭眸,宛如睡去一般,一动不动。

天色向晚,离父亲所说的时辰已经过了三刻了,早可以起来。

贺退思?脑中却在不断回想着,当夜潜入深宫之后的事情。

当时天子俨然只是回光返照,身体油尽灯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他:“可愿认祖归宗?朕将皇位传你。”

天子让他想清楚,一旦他拒绝接受,将没有任何外力再能够阻止李苌登基。而且还有一件,李苌天性残忍,贪恋美色,且与朝中诸多位高权重之臣有所勾结。先前答应霍西洲入长安为王,正是想引外敌入京平衡朝局,掣肘左仆射之流。但天子也是后来才?明白,这条道路走不通。

“原来,霍西洲是项家之后,朕还异想天开……”

贺退思?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天子便?对他说起了一个故事。

二十年前,西圣国派遣了两名公主前来长安和亲,两名公主都是西圣国最美的女子,但她们?拒绝向大周的皇帝出?卖自己的身体,在和亲途中经过剑川时,两名公主都趁乱逃走了。当时西圣国派了无数人?前去追截,但因为途中横空杀出?一个侠士,将她们?两人?救下,西圣国没能接回公主,便?向周朝禀报了这件事。

当时这件事落在天子案头,只是一件小?事,他并没太在意,吩咐了一句之后,便?没有再管。殊不知底下办案的人?,将西陲边境一下翻了个底朝天。

“后来,雪美人?自愿进宫来了,她进宫对朕提了一个要?求,希望,不要?再追截她的妹妹。她已经嫁给别人?为妻。朕听了之后,以为遗憾,就?此?罢口不提。”

天子也是后来才?知,那段三人?行的时光里,两个公主都对项昀情根深种。可是项昀偏爱小?公主,雪美人?心碎之下,决意自己入宫为他们?抵挡祸患,免除一路的奔袭和躲避追杀。

贺退思?确实不知,还有这么?一桩往事。

那么?霍西洲是项家的后人?,他想要?的,恐怕不仅仅只是一个长渊王如此?简单,他还有别的所求。

“你考虑好了吗?”

天子问他。

贺退思?咬牙,“非臣所愿,力所难及。求陛下恕罪!”

天子失望无比,“那么?你来这一趟,总不至于?,连朕一声?‘父皇’都不肯叫……”

贺退思?浑身紧绷,隐忍到了极点,终于?,犹如玉山崩塌,整个人?激烈地发起了抖,“父……皇。”

天子喟然长叹,喃喃自语:“百年之后,史书之中,该如何来记这一笔呢?”

他仰躺了下去。

不到三日,天子驾崩。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天子召见留侯世子说了什么?,就?连他曾经秘密入宫这一节,也被不着痕迹地抹去了。

之后李苌秘密回到了长安,继位为帝。

贺退思?从冰冷的蒲团上艰难地起身,双膝已经脱力发软,他朝前趔趄了一步,缓慢地拖着病体朝自己的寝屋走去。

和离书仍然悬挂于?贺府门?前,无人?去取,也无人?敢取,就?在风雨中这么?飘摇着,先时被风刮落了下来,下人?诚惶诚恐,唯恐程家的人?发现了,急忙又捡起来挂上,表明自家世子爷还没同意和离。

不过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柳娘子都离开长安这么?久了,世子妃也女儿都生了,却还一直怄着一口气,不知何时是个头,贺家现在的气氛低落得……都好多日没人?敢舒心地笑一笑了。

……

李苌将各地拟定的选秀名单浏览了一遍,这一遍看下来,就?看到了深夜。

大周地广人?多,选出?几个绝色美人?来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陛下,夜深了,宸妃娘娘请您歇了。”

之前为了能在天子的面前营造好印象,李苌忍着只娶了一个侧妃燕夜紫,即位以后,李苌封了她为宸妃。但这个女人?贪心不足,想要?的是皇后的位份,区区宸妃的头衔怎能满足她的贪欲?她,和她那个贪得无厌的老?匹夫爹是一路货色,一个在朝堂向他施压,一个在后宫对他背刺。

夏国公燕昇扶植他登基有功,但姓燕的实在太不知道好歹,如果当时他娶的是燕昇的大女儿,立个皇后有何不可,这燕夜紫却是姓燕的和一个妓子生的,妓子所出?,妄想做中宫之主,岂不是不识好歹令人?耻笑!

李苌实在烦她,根本?连见她一面都不情愿。

一想到不久之后将会有诸多美人?入宫来陪伴自己,对已经腻烦的燕夜紫是更加半点都提不起兴致了。

“告诉宸妃,朕今晚在太晨殿歇下了。”

“诺。”

内侍官退出?宫门?,抹了把脑门?上豆大的汗珠,这会儿又开始为如何向宸妃那边禀报伤脑筋了。

燕夜紫沐浴而出?,为自己更换了一身素色纱衫。她本?性喜爱辉煌灿烂的东西,从前做女儿时非名锦不穿,这种浅薄轻浮的衣服只是燕攸宁那贱人?喜爱罢了。但李苌第一次同时见到她和燕攸宁时,关注的就?是素衣的燕攸宁,想那贱人?资质平平,及笄之时畏首畏尾分明没见过世面的模样,李苌竟偏偏一眼荡魂,她实是不甘。

而她现如今,竟也沦落到,要?用这种恶心的东西来装饰自己,换取李苌的一眼青睐了。

在自己的寝宫之中,燕夜紫细心细致地布置了一番,打扫得纤尘不染,更点上了香薰蜡烛,特制的东海鱼油蜡烧得光呈炽亮的白,散发着独特迷人?的芬芳,似花而非花。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竟还没有动静,燕夜紫不耐烦了,这时,内侍官终于?姗姗来迟,说陛下这会儿忙着批阅奏折,已经决定就?在太晨殿歇下了,让娘娘勿等。

燕夜紫一听便?知是假话,怒而起身,膝头正串着的珍珠链子顿时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孙内侍你敷衍我?从陛下登基以来,他真有处理过什么?奏章吗?一路现在,还不是靠的左仆射和我爹的扶持。”

孙内侍万没有想到宸妃如此?敢说,登时全身冒出?了热汗,惊恐道:“娘娘,这话可轻易说不得……”

燕夜紫自己本?身不得宠,父亲那边催了一遍又一遍,让她使出?浑身解数,好好固宠,稳定他这个国公在朝中的地位。

她何尝不想!

但李苌好色无度,她还有什么?指望!

何况,就?算她有心要?讨得李苌欢心,可李苌根本?不来后宫,连看她一眼都吝啬给予,她就?算再有滔天的本?事,又有何办法!

父亲只知让她想办法,却全然不顾她的苦处!

李苌这个负心汉,当初就?看上的是燕攸宁那个贱人?,他费尽心机想要?的就?是那个贱人?。可惜那贱人?命好,押中了那个死马奴,现在跟着马奴做了长渊王妃,在长云吃香的喝辣的,还听说,给那个马奴生了一个小?贱种。

燕夜紫心中别提有多恨,卫氏这个不中用的,不是一早将她推下寒潭让她不能受孕了吗?后来她坠马,被马蹄所伤,被大夫确诊了不能有孕,若不是因为心里想着还有燕攸宁给自己陪葬,燕夜紫早在那时就?饱受打击支撑不住了。

这究竟是为甚么?,燕攸宁那贱人?怎的如此?命好!

她承认自己眼瞎看错了李苌,现在她根本?不想再给李苌当什么?宸妃了,可还是要?被逼着谋取他的宠爱。但她现在,只要?看李苌一眼都恶心。好几次抓到李苌在外头偷腥了,她本?来想装作?大度将那些?女人?接纳了算了,免得李苌三天两头往外跑,但他就?是个无底洞。不但不肯给那些?女人?名分,而且玩腻了以后就?很快再会找下一个。就?算将那些?女人?抬回家当小?妾,也根本?让他消停不了多久。她早就?看淡了。

“本?宫这就?去太晨殿看看,陛下究竟批阅的什么?东西。”她交上自己的婢女,带上点心,立刻前往太晨殿。

李苌也没想到燕夜紫这女人?来势汹汹,自己方觉得身边红袖添香的宫人?长得不错,许久没有亲近女色的他有些?把持不住了,正心旌摇曳,抱宫女在腿上调情之际,燕夜紫大喇喇破门?而入。

李苌吃了一惊,还以为是燕昇来兴师问罪,一看是她,顿时火冒三丈:“宸妃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燕夜紫不理会他的叫唤,反正他根基不稳,身为傀儡,还要?仰仗她的父亲,燕夜紫丝毫不怵,走到李苌跟前,将他面前那堆被宫女玉手扯乱的奏折拾起了几本?,眯眸道:“勾引陛下,你好大的胆子!”

宫女的小?脸上血色退尽,诚惶诚恐地从李苌身上滑下来给燕夜紫磕头。

“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恕罪!”

李苌大怒,“起来!朕是皇帝,谁准你向她求饶?”

但那宫女却是个有眼力见的,知晓宸妃的厉害,更知晓现在夏国公权势滔天,哪敢得罪,忙又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燕夜紫冷笑一声?,不理会这心比天高的下贱胚子,将今夜李苌批了一整晚的所谓“折子”打开。

顿时,她的脸色森寒无比。

“原来,是挑选美人?的奏折,难怪左仆射不过问了。不知道这下面州官搜罗而来的五百二十一个美人?,陛下打算留几个?要?不都留下吧,一年三百六十日还能不带重样的,宠幸完了明年再选。”

作者有话要说:直到x尽而死。

这么比起来,贺渣是不是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