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长渊王如何与她的?王妃纵情厮混到后半夜暂且不表,次日天不亮,马场露出早秋淡淡衰落之意,晨雾朦胧间,便有马蹄飒沓如流星,呼啸驰骤。

这位从西夷来的高黎王子,精通马术,击鞠技术更是一流,鏖战三日,无数英雄尽折于马下。

高黎王子兴致大盛,不愿再前往孤山,天子驾临之后,立刻下马哈哈大笑,用汉话说道:“我?想与中原最厉害的勇士赛三场,天可汗皇帝陛下,请您组织一下,派谁来与我?一战?”

天子一顿,继而也笑?道?:“你想讨什?么彩?”

那高黎王子一时没听懂,经手下人提醒,听懂了之后,他猛一挥手,“不要赌彩,就直接比赛!”

虽然他这么说,像是为了促进两国友谊,想打一场球赛,而天子却不禁想道,尽管如此,这依然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

大周乃是上国,于周边等国都有巨大的?辐射力,这场赛事许胜不许败,事关乎大国尊严,并不像是高黎王子轻飘飘一句“不要赌彩”那么简单。可既然高黎王子提了这样的请求,作为大周天子,也不能怯战。

“那么,就依你。”天子含笑,抬袖一招。

彼时人已陆陆续续而出,只见高黎王子神色张狂倨傲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将一柄月杖扛在肩头,俨然一只斗志高昂的?五彩大公鸡。这时他们才听说,高黎王子请求天子安排大周勇士与他一战的?事。

一时间,无数人攥紧了拳,敢怒不敢言。

这几日以来,他们见识了高黎王子嚣张的?气焰和百战百胜的?战绩,说实话,心里头也有些惶惶,如果不幸被陛下派遣上场,如果更不济输给了高黎王子,那岂不是令整个大周无光?

这烫手山芋,谁爱接谁接。

虽然台下议论纷纭,可天子环顾四周,居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不得已,天子向?林侯请求。林侯老矣,俗话说拳怕少壮,他只怕不能与高黎王子这种年轻力士一战。

林侯便举议,不如让周骠下场。

天子龙目深亮,倒是将此人给忘记了,周骠这两年在林侯麾下可谓晋升最为迅捷的新秀,想来弓马娴熟,未必输给高黎王子。打定主意,天子松了一口气,唇中溢出了咳嗽,但嗓音依旧中气十足,“周骠!”

周骠越众而出,在无数双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注视之下,缓慢走到了天子面前,双膝噗通跪地,“臣在。”

天子微笑道?:“既然高黎王子兴致勃勃,不若你便与他比试一场球赛,也让朕与众位卿家开开眼界。”

周骠沉声道:“臣领旨。”

他起身朝球场而去,背影如山岳耸立。

看到这个背影,天子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两年前比周骠更优秀的?霍西洲,沉凝半晌,扭头对近侍问道:“长渊王怎么今日未曾到场?”

近侍回不知。

天子顿了顿,道?:“你去找找。”

近侍领命,便去了。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日上三竿时分,马场上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而这时长渊王还正搂着他香娇水嫩的?可人王妃好梦正酣,皇帝身边的?红人也近不得前,反被李图南这个武夫险些推了一趔趄。

近侍不敢对武夫还手,艰难地张口朝里呼道:“王、王爷?”

里头久无动静,许久之后,才慢慢传出霍西洲带着一丝沙哑的?不耐烦地声音:“何事?”

“陛下请您过去。”近侍不敢多待,慌忙阐明来意。

“知道了。”

里边的声音显得愈发不耐烦,内侍官自讨没趣在帘门外站了一会儿,转身去了。

燕攸宁几分好笑几分心疼地看着撑在上头下不了嘴懊恼不已的长渊王,伸胳膊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夫君,你该去了。”

没想到皇帝身边的?内侍官催了一遍,王妃又来催促,注定了是不可能再沉湎女色了,长渊王极其自甘堕落地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翻身下去。

“夫君。”

就在霍西洲要下行军床的?时候,燕攸宁又唤住了他。

正拾回鞋履为自己穿上的?霍西洲回眸看向?榻上,她侧歪着面向自己,如雾茫茫的美眸中溢出了点点水痕,衬着精致雪白的小脸,似显得格外脆弱。

霍西洲凑近了一些,压低嗓:“怎么了?”

燕攸宁的?美眸在泪光中弯了一下:“没甚么,只是想起,在马场从前葬了一具尸骨,我?以为是你,原来刻的是你的?名。前不久,我?才让他们换了。”

又是因为他。

霍西洲感到如鲠在喉,迟疑了良久,沉声道:“王妃,往事已矣,切勿多想。”

燕攸宁点点头,“嗯”了一声,催他快去。

霍西洲起身朝外走去,临去前叮嘱她要为眼睛上药,得到了她的答复以后,才终于出了帘门。

一路朝喧嚷声传来的方向疾行,李图南跟在他身后,解释说道:“王爷,今日高黎王子乘兴提出了要与大周勇士赛马球,皇帝答应了,现在把王爷你叫来,只怕正是想让王爷下场与西夷对峙,但是王爷,咱们已经答应了高黎王子——”

霍西洲淡淡道?:“一码归一码,高黎王子只怕不会用我的?承诺换区区一场马球。”

李图南以为有理,跟随王爷的脚步穿过重重人墙。

此时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的目光都凝聚于球场上,没有人注意到低调的?长渊王与李图南,就在他们即将走出人堆之际,球场外传出一阵唉声嘘声。

李图南回头一望,凭借八尺长的身高越过无数道肩膀,看向?那球场上,西夷人因为高黎王子得胜一球,正以一种在中原人看来几近癫狂的?方式庆祝——互相甩鞭子抽屁股。

“……”蛮夷之国,不同凡响。

霍西洲已经走到了天子身边,执礼低声道?:“陛下。”

天子的?注意力正全在击鞠上,为输了一球险些拍大腿,倒一时没留意到是谁到了近前,霍西洲出声之后,才抬起眼睑,看向?他,微笑道?:“西洲啊,入座。”

霍西洲一直不明,他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大周天子正对自己有种莫名地亲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霍西洲思前想后,猜测应该不是因为现在的自己。

他的?脸色沉暗,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李图南贪恋大周宫廷的美酒,这酒香清冽浓烈,堪称上品,在长云没有这么成熟酿造技术,所酿的酒又苦又酸,全然无法下肚。

他贪杯地喝了一壶,撺掇着霍西洲也来喝,霍西洲却始终目视一处,那就是球场上。

李图南喝得上头了,也朝那地方扫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了,就在他一眼看过去之际,那边周骠居然又输了一个球。

连输两球以后,周骠明显乱了阵脚,整个节奏被西夷的球队带走了,高黎王子无论是马上流星赶月,还是斜飞蛟龙出海,都使得是出神入化,在高黎王子的?带领下,西夷马球队士气大振,一鼓作气,又拿下了两球。

在周人一片鸦雀无声的低迷中,高黎王子得以胜出了这一场。

赛后周骠仿佛石化了一般,杵在球场上一动不动,直至,西夷人大秀了一波抽屁股庆祝显摆之后,高黎王子朝周骠走去,东施效颦地用中原人的礼节道?:“承让。”

气炸的周骠只能咬紧了后槽牙,阴冷瞪着高黎王子大笑下场,去向天子邀功。

周骠自觉没脸见人,一张脸红了又青。直到天子那笑声稳稳地传来:“高黎王子果然神技。”

那声音犹如铁掌般刮在周骠脸上,他无法再?在众目睽睽下站着,踉跄仓惶离去。

高黎王子这时对天子道?:“请第二场。”

现在周骠输了球赛,也已经离去,自然不能让他再?与高黎王子击鞠。天子琢磨了下,不单他,其他人也琢磨了下,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目光投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却一直什么话都不曾说的?长渊王。

长渊王背挺如剑,丝毫没有站出来的意思。

这个关头,身为大周之臣,应当站出来啊。

他们暗暗地想,霍西洲只怕是,非我?族类。

哀叹之际,忽然听得一道?呼啸,朗朗传了来:“陛下,不若让侄儿上!”

顺声音所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东淄王殿下李苌一身杏色海水纹短打,身材高挑,犹如鹤立鸡群。众人这才恍然意识到,对了,东淄王殿下乃是个中击鞠的?好手,从前在东淄封地,就屡屡有辉煌战绩传入长安。

另一拨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东淄王正是想借这次机会,在陛下面前出一次风头,争一次脸面。

天子一愣,很快道:“准奏。李苌,你便与高黎王子较量一番吧。”

李苌折腰行礼:“诺。”

双方阵势再度拉开。

李图南眼睁睁看着王爷从众望所归变成了冷板凳无人在意,又气又急,趁着酒意不吐不快:“东淄王殿下难道不是个草包绣花枕头?”

幸而这时的喧哗盖住了李图南的?声音,饶是如此,也落入了霍西洲的?耳中,他看了李图南一眼,似乎要张口,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不曾说。

看来李苌的?决定没有变,只是与西夷竞赛的?方式发生?了变化。而他自己,也从李苌的?踏脚石变成了作壁上观者。不再?置身于其中,倒可以更清楚地看一看,东淄王殿下手写月杖的?本领。他记得,前世燕攸宁很爱看马球赛,但在他离开马场的时候,她连马都几乎还不会骑,至于后来为什?么成了好手……不问自明。

长渊王毫不掩饰自己的?醋意,脸色冷峻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