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天?子至行宫驻跸,暂时征用了夏国?公的马场,用以宴请公卿贵族与西圣使臣。

高黎王子对此表现出异常的热情,手舞足蹈,已?经连续与人打了三天?马球,将天?子孤山狩猎的行程一延再延。对此天?子也?只有无奈而笑。

入夜,北衙禁军燃起篝火,炙肩与蜂蜜野兔传来浓郁的香味。

李苌寒着一张脸,穿过雾色重重,步入自己?的营帐。

果不其?,燕夜紫正?脱了簪,在铜镜面前梳理她那把浓密的华光水嫩的长发,两腮粉红,洁如腻云,李苌的步子停了一停,发现从铜镜中照出来的身影的燕夜紫立马起身,欢喜无限地朝李苌迎了上去。

“殿下,你回?来了?”燕夜紫殷勤地朝李苌伸出素手,要替他脱下衣冠,但被李苌冷脸避过。

燕夜紫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她迟疑着问道:“殿下,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苌扭过那张俊脸,眸中充斥着愤恨,吓得燕夜紫心脏噗通乱跳,李苌伸手一把攥住了燕夜紫纤细的手腕,将她退在了梳妆镜前,一只手压住她的肩,不准她起身。

燕夜紫就在稀里?糊涂之下,后腰卡主了桌沿,疼得脸色发白,岔了气息,话?也?说?不出来了,哆哆嗦嗦地抽着气。

用了许久,才艰难地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

“殿下,妾身做错了什么事吗?殿下你弄疼我了……”

李苌的冷眼盯着她,“贱人,你在阿胭归宁那日,在夏国?公府闹出了什么笑话?,你还敢瞒着我?”

听到“夏国?公府”几个字,燕夜紫的瞳孔紧紧缩了缩,“殿下,你、你知道了什么?”

李苌冷笑:“全部!”

燕夜紫的手腕纤细,被掐出了一圈可怕的淤紫,疼得她直细细呻|吟。

“如果不是?本王亲自上门去问,就永远不知道,本王的王妃是?如此心肠歹毒之人!你嫉妒阿胭?嫉妒她什么?她从小就是?因为你这个贱人受尽了苦难,你抢了别人的东西不知感恩,反倒心安理得,不要脸到了极致,果?什么人下什么种?,你和?你那为妓当娼的生母一丘之貉!”

说?完李苌还不解恨,又“啪”地一声甩了一记耳光在燕夜紫脸上,她被打得云鬓松落,脸朝一侧歪了过去,咽喉中汹涌而出一股腥咸铁锈味道,冲得燕夜紫扶住了镜台几乎干呕。

“殿下……”燕夜紫凄?道,“在你心中,你就这样看我?我们成婚两载,我对你怎样,你心知肚明,可你始终对燕攸宁不能忘情!我才是?你的妃,明明我才是?……她燕攸宁,是?别人的妻子!”

李苌冷冷道:“你也?不过是?个妾,少?自抬身价,你也?配?”

他口吐恶毒之语,全?不顾那话?有多么伤人,说?完将身体朝外轻轻一侧,连正?眼都懒得分给她一眼。

燕夜紫捂住高高肿胀而起的脸颊,一屁股摔在地上,镜台上的妆奁砰砰地碎在身旁,溅起满地颜色各异的香雾。

凄凄惨惨地,燕夜紫眸中噙泪望着他:“殿下,当初你不是?也?嫌弃她未婚失贞,委身一个下贱的马奴吗?你不是?也?懊恼,燕攸宁是?个不识趣的女人吗?”

李苌袖中的拳捏得骨骼咔嚓作响。

这正?是?他生平最后悔的一件事。

这两年,李苌越来越发现,他对燕攸宁不止有他以为的渴望,还有更深一层的感觉。他后悔,当年就应该在紫云观后山要了她,要了她,自?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她抬为侧妃。那样,燕攸宁这个高傲的女人就彻底是?属于自己?的。

两年,他日复一日对着燕夜紫这么个歹毒的女人,再多的铅粉也?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污浊腥臭,李苌自己?将自己?几乎要逼疯了。每当看到她对镜贴花黄,他想到的却是?她满脸的蛆虫在爬,恶心到令人食不下咽寝难安枕。

倘若不是?因为燕夜紫是?燕昇最爱的女儿,李苌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容忍她到现在。

李苌单是?再看她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睛,“燕夜紫,本王忍你至今,实不相瞒是?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你若不识趣,一再挑衅阿胭,触犯我的底线,休怪我绝情,将你逐出东淄。你给我安分待在帐中,明日高黎王子尽了兴,驻军启程前往孤山,我便派人,送你回?东淄,以后没我的命令你就在东淄禁足,哪也?不许去。”

燕夜紫一听更是?呆愣住了。

因为随天?子出猎,宗室子弟都携亲伴眷,身为东淄王的李苌不可能不在意颜面,他没有娶正?妻,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自己?,可是?这一次,他却真的狠了心,要送她回?东淄!

东淄与长安相隔千里?,她若回?去了,岂不只能安于内宅,别说?教训给自己?喂了毒蘑菇害她出丑的贱人,更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得见了?

“王、王爷!你不能这么待我……”燕夜紫跪地腾挪膝盖上前,扒住他的双腿苦苦哀求,泪如雨落。

李苌却嫌恶至极,再一次将她挥开:“莫靠近本王!”

燕夜紫惨叫一声摔在了地上,死了心,伏在地上哀嚎不已?。李苌嫌弃女人的哭声尖锐刺耳,令他烦躁,不愿再与这个女人多待片刻,出帐篷之后转身向自己?的亲兵走去。

在长安,李苌并?不只有燕夜紫一个女人,他养在长安的外室虽不及东淄多,但模样才艺都可谓是?上乘,加上温柔可人,比燕夜紫自是?讨喜许多。可惜现今是?伴天?子出狩,为了在天?子跟前搏一名声,他必须克己?复礼,暂不能召见外室。

正?当他心绪堵闷之际,却恍?一抬头,目光穿过人潮,瞥见了重重篝火尽处相偎相依的两道刺眼的人影。

清丽而不是?温婉的女子,三分狡黠,三分娇憨,剩下四分全是?媚态地窝在男人怀里?,身材健硕、宽肩窄腰的男人一臂环着她,一臂举着一只鸡架在火中炙烤。

偶尔低下头,像是?再与怀中的人耳语,那女子便哈哈大笑,搂他亲他,姿态亲密至极,无数人都看见了,却只能艳羡。

李苌仿佛被那火光燎伤了眼睛,一眼都不愿多看,飞快转过身,攥拳朝前走去。

霍西洲掌握着火候,燕攸宁手把手教他如何撒上佐料,烤鸡的表皮已?经烤的金黄微焦,辛香四溢,孙倬等人被一只鸡勾得魂不守舍的,垂涎欲滴,可是?个个眼巴巴看着,谁也?不敢对着守财奴长渊王多说?一句。而善解人意的王妃又因为眼睛的缘故,不晓得他们现在巴巴垂涎渴望着一饱口福的心理。

“唔,”燕攸宁凑近到霍西洲递来的烤鸡上嗅了一口,“好?香,大功告成了。夫君你快尝尝!”

霍西洲“嗯”了一声,将盾牌置于地,用匕首划开鸡腿,再以油纸裹了,递到燕攸宁的嘴边,她小小地啃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神色:“挺不错的。都来吃呀!”

这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吧?孙倬大喜过望,立刻与几名长渊军一拥而上,却被王爷软剑割开,剑没有出鞘,只是?横在他们跟前,令孙倬便不敢近前了,几双眼睛充满了渴求,可怜兮兮地望着王爷。

这时,一个长渊军肚子不合时宜地滚了一声,燕攸宁惊讶:“你们都饿了吗?我再烤一只羊腿好?了。”

孙倬正?要谢恩,却被霍西洲眼睛横了眼,顿时偃旗息鼓,呆若木鸡。

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能和?数万将士同甘共苦吃草根嚼树皮的王爷,居?是?这么个仅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人呢!

霍西洲用匕首片下了烤鸡的一双腿和?一双翅膀,剩下的躯壳扔给了孙倬,示意恩赐。孙倬傻了眼,将失掉了全部精华的烤鸡捧在了手里?,就这,还只能当作烫手山芋一样,对霍西洲感恩戴德,惭愧拿了许多好?处。

他下去和?弟兄们分了。

燕攸宁听到他们离去的动静,扭头道:“我再烤一只羊腿也?很?快的。”

霍西洲道:“你先吃。”

燕攸宁因为项谋的缘故,不得不保持警惕心,劝他:“你御下别这么不近人情嘛。”

霍西洲不可置否。

少?顷,他将剩下的鸡翅也?用油纸包裹了,递到她面前,“我适才看见了李苌。”

燕攸宁顿了顿,低声道:“他是?东淄王,这种?场合,出现不足奇怪。”

“我见他对你似乎犹未死心。”霍西洲又道。

燕攸宁微笑:“你不知道前世他如何待我的。”

虽?不知道霍西洲爱不爱听,她还是?说?了,“李苌这个人吧,只能说?得陇望蜀,前世他娶了我,也?是?不到两年就厌弃了我,后来又和?燕夜紫搞到了一起,两个人偷情,偷得如火如荼,也?不在意旁人怎么看。这辈子就挺好?笑的,他得到了燕夜紫,?后又开始觉得我比燕夜紫好?了,又想要我。可见这人就是?这样子的。我觉得,就算他同时得到了我和?燕夜紫,以后也?还是?为其他女色所迷吧。”

霍西洲抿唇:“我不是?这样。”

燕攸宁如果不是?顾忌一手的油,就摸到长渊王脸上去了,笑靥灿烂地道:“我当?知道啦!”

一片煌煌绚烂的火光中,霍西洲望着她美丽清妩的脸蛋,怔了半晌,蓦?低头无声地失笑。

话?是?那样说?,霍西洲还是?架起了收拾好?的羊腿架到了火上。

远处啃着没有灵魂的烤鸡躯壳的孙倬被兄弟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好?奇地回?头看过来,正?好?看到王爷映着火光的那张五官深邃的脸,心脏咯噔一动。接着,便与霍西洲的目光碰上了,孙倬的心跳得更快了。

烤羊腿?我的吧我的吧我的吧……

结果一直到羊腿烤好?,孙倬也?没有吃上,王爷居?随手赏给了刚睡晚懒觉起来出帐伸懒腰的李图南。

到手的羊腿飞了,孙倬捏紧了铁拳:“李图南我杀了你!还我腿!”

李图南觉都没睡醒,手里?就被塞了一盘羊腿肉,接着孙倬沙包大的拳头就铺天?盖地而来,李图南鼻梁中招,一叠香喷喷的羊肉就被抢了过去。

“……”李图南捂住流血的鼻子,“什么情况?一盘羊肉你就能出卖兄弟?”

睡醒的李图南也?不想让,双方气势汹汹,谁也?不肯服软,竟就当场过起了招来。

而为了远离是?是?非非的长渊王,已?经横抱起了他的王妃,朝营帐走去。

燕攸宁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小声地道:“这样不会打出仇来么?”

相比王妃的担心,长渊王显得气定神闲:“不会。打起来挺好?,我偶尔会这样来练兵。”

“……”

长渊王好?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