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夜紫蜷缩在角落里,俏丽的脸蛋因为惊恐而扭曲,近乎狰狞,鬓发散乱,华丽的发髻扯得不成模样,脚下?的绣履也蹬掉了一只?。
“卫氏,你才不是我娘!不是!你只?是我爹从不知道哪个秦楼里领回来的娼.妓,贱人!你怎么可能是我娘!不要再说了……”
虽然燕夜紫满口?里说着卫氏不是她娘,但事实真相?如?何,国公府的下?人一清二楚,看夫人和二娘子这么疯,他们不禁有些同情?大娘子,幸而她不在,若是听到这些话,那也太难过了。
“啊燕攸宁你这个贱人!不许碰殿下?……殿下?是我的,他从来没说要娶你,从来没有!”
这……
公府的家丁婆妇嘴巴都能塞拳头了。
虽然二娘子从前也算不上心善,但绝不会?嘴脸如?此?丑陋,自曝于人前。她如?今满口?说着这些疯话,只?怕才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燕夜紫的贴身侍女蒟蒻看不下?去?了,着急万分,怕侧妃再说下?去?,直将王爷也说出个好歹来,倒是更让人看了笑话,太妃和王爷必定不会?轻饶。蒟蒻连忙奔上前,要带燕夜紫回去?,却被燕夜紫一把推开,“不!贱人休要碰我!”
原来是燕夜紫将她当成了燕攸宁,蒟蒻被一双手猝然不妨地?推倒在地?,摔了一个屁墩,她花容发白,失神地?喃喃唤道:“侧妃……”
“殿下?,殿下?,你要相?信我,我是冤枉的,是燕攸宁那贱人害的我,她害我无法为殿下?生?育子嗣,她自己也是只?下?不出蛋的野鸡罢了……”
“……”
没有想到,这一大家子贵人中毒以后,暴露了高?贵华丽的皮底下?,那蛆虫乱爬污秽不堪的内里。
看来这贵人也没想象中那么清高?。人并?不会?以为权利和财富就拿更高?标准的道德准绳来律己,领教到了。
他们请大管家蔡抒才料理?残局,就在大夫赶来的间?隙里,蔡抒道自己也没有好办法,家主与夫人娘子应该都是中了毒,不知如?何化解还是不要贸然尝试。
他便负手立在厅外,看满堂之人游墙乱走,疯癫成魔,嘴角却满溢讥诮,犹如?冷血的旁观者?般漠然哂笑。
……
外院乱成了一锅粥,上下?人心惶惶,人人奔走相?告,在这间?静谧的寝房里,却只?剩下?男女悄然的呼吸声。
斗春院无人惊扰,仿若一处不染尘埃的桃源,燕攸宁正觉得呼吸困难,身上的男人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朝抱琴她们呼救,可惜嗓音哑哑的,又娇又媚,猫儿一样,抱琴她们听了,只?当是王爷王妃的闺房之乐,便特别贴心地?没有前来打扰。
燕攸宁越喊越无力,最后终于彻底倒了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阿胭。”
埋首于颈边的男人,忽然闷闷地?唤她,嘴唇的翕动带起她皮肤的震动,冒出了粒粒鸡皮疙瘩。但凡挣扎就要被他掐住,燕攸宁更加不敢动,忍得难受至极。
他又连续唤了她四五遍,不厌其烦,燕攸宁只?好回他一句:“我听着呢。”
霍西洲道:“毒酒穿肠烂肚,溶化五脏六腑,你可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
燕攸宁心脏一抖,刹那间?犹如?神魂离体,她真的顺着他的话去?想象了一遍,那究竟是何等?滋味。可是只?是想了一下?,接着便不敢再想。
那种见血封喉的毒,一旦进入到身体里,岂不是犹如?万箭穿心之痛!
“是不是很疼?”
“嗯,”男人在她怀中点头,“现在都疼。”
愧疚与懊悔一齐涌上了心头,燕攸宁只?能试图去?安慰他,但他依然固执地?圈住她的胳膊,令她不得动弹。燕攸宁无奈地?呼了口?气?,心疼不已,“夫君,其实两年前我就怕你想起来,想起来就不原谅我了,我同你要一个承诺,将来就算是很生?气?,都给我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你答应了。”
她自嘲地?笑起来,不单是对着中毒的霍西洲,没什么好解释的,就算解释,他那时的痛可会?消弭半分?
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天下?至高?无上的那把交椅,因为一个红颜祸水而功败垂成,在当年的史书里,无不在嘲笑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可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个被眷顾的女人,她无法再不识好歹,深深地?爱上了他。
霍西洲一动不动地?伏在她身上,对她的话,像是没有听到,直到过了许久,从前院传回消息,抱琴在外叩门,问王爷王妃好了不曾,燕攸宁被压得有气?无力,扯长了嗓问抱琴。
“发生?了何事?”
抱琴将从前院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燕攸宁,道今日国公府上下?的人都吓坏了,“大夫来了之后,给他们解了毒。现在夏国公、国公夫人和东淄王侧妃全一溜烟钻进了自己寝屋闭门不出,连被吓哭了一路嚎啕到现在的淳哥儿都顾不上!”
抱琴隔了一扇门,却用模仿来的语调,将前院的光景描摹得绘声绘色,尤其素以贤淑闻名的国公夫人,教人瞠目结舌,而燕夜紫的恶毒,更是让人今日有所领教。
“还是王妃英明,一盘小小蘑菇,竟能起到这样的奇效。”
是啊,竟能起到这样的奇效。燕攸宁无声地?感受着赖在自己身上狗熊蹭树似的夫君,想道。
就是没能见到那群魔乱舞的情?景,颇有些遗憾呢。
抱琴又问:“王妃,国公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要不要先回去??”
燕攸宁试图动一下?胳膊,发现很难,只?怕今日霍西洲是走不了了,便道:“你和司棋弄些热水来,给王爷擦脸,他有些中毒。”
话音落地?,便被霍西洲哑声打断:“原来中毒的人,很清楚自己是中毒出现了幻觉。”
燕攸宁的胸口?砰砰乱跳,接着身上的重量便是骤然一轻,已经苏醒的男人,他朝她身旁翻了下?去?,“你、你醒了吗?”
霍西洲刚醒,声音有些含糊,“嗯。”
他的体质比较特殊,一般的伤与毒,只?要不致命,恢复得都奇快,因此?只?是发作得晚了一些,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幻觉就已经彻底散去?。
只?是,这是他而已。
霍西洲的黑眸若有所思地?盯着燕攸宁,一语不发。
过了不知多久,燕攸宁感到有些恐慌,不知怎的又没了声音,哆嗦着嗓子道:“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霍西洲突然问道:“阿胭,你实话告诉我。”顿了一下?,接下?去?道,“当初在青霞山时,你就知道,出现在你面前的不是幻觉,而是本真的我?”
燕攸宁一滞,她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端倪,却不曾想,这么快,就让他从她的演技中发现了破绽,燕攸宁暗中犹豫盘算,不知道是装傻充楞假装听不懂好,还是随便找个理?由骗他好,犹豫再三,霍西洲的声音更往下?沉了沉:“说实话!”
“……”燕攸宁被吓了一跳,心虚地?立刻供认不讳,“是,我知道!”
霍西洲接着审:“何时知道的?”
燕攸宁咬住了粉嫩的唇,往外挤着字:“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了。我虽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
“嗯?”
“……你,我幻觉中的你,一直是两年前的你。两年前的霍西洲,身上没有那么干净的白檀香气?,身上最好的衣服,是我送给他的棉服,但我第一次见你,我就摸到了你身上的衣服,是上好的贡缎,这样的衣服,绝对不是那个霍西洲能够穿戴得起的。”
霍西洲反问:“那么,你从那时起,就知道我回来了,而且极有可能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个马奴了?”
燕攸宁只?好点头,“是的。但我还是没想到,你已经是长渊王,因为这和前世不太一样。”
等?她知道这一点的时候,伴随而来的就是燕攸宁已经可以肯定,霍西洲获得了前世的记忆。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霍西洲再度启唇:“所以,你定是知道了,那蘑菇毒性轻微吃不死人,知道我在竹屋外看你,便故意演我一场,教我对你可怜,起意带你回停雁山庄?”
一切水落石出。
倒是好一出苦肉计。
霍西洲眼眸微暗地?想道。
她知道这出计谋好用,用得得心应手,而他也根本没有思量,出于对她的心疼立刻头脑发热地?请了圣旨,将她从青霞山上接了回来。
燕攸宁对自己做的事全部都承认:“是的,我故意演的,我吃毒蘑菇的时候知道你在外面,我故意吃了一半。我那时候已经习惯吃毒蘑菇了,知道吃下?之后出现的事情?都是幻觉,我刻意对幻觉说那些话,其实是给屋外的你听的……”
说到后来,燕攸宁的软嗓彻底发抖,没了声音。
在又是好长一阵令人忐忑、胆战心惊的静谧无声之中,燕攸宁忍不住试图去?抱男人的腰,“夫君,你可以不怪我么?”
她撒娇求抱,却被男人拒绝,燕攸宁的臂膀僵在半空中,瞬间?情?绪崩溃,痛苦地?捂住了脸,从手掌下?溢出满满泪水,哭腔时断时续,哭得男人心肠碎成了几段,霍西洲呼了口?气?,将她的小手拿下?来,“阿胭,我不怪你。以前的事,什么也不怪,就让它过去?。”
他伸出手,将她拽入怀中,燕攸宁哭到难以自制,单薄的身子始终在发抖,霍西洲温柔抚住她的香肩美背,大掌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来安抚她。
她对他用些无关紧要的小心机,无妨。
终归,就算她不那样做,最多挨过十天半月,他还是会?忍不住请旨来娶她。
他现在知道自己的意志力在面对这个叫燕攸宁的女子时究竟有多么薄弱了,他幽幽地?叹了一声。
燕攸宁却立刻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道:“真的可以一笔勾销么?那么深的仇,是我给你的合卺酒下?了毒……”
说着说着,声音又弱化了下?去?。
霍西洲觉得她可怜巴巴的,既好欺又好笑,便促狭地?弯了眉宇,将唇凑到她的耳旁:“可以,岂不闻牡丹花下?死——”
燕攸宁被他这下?流话弄得震惊不已,臊得脸蛋通红,精准地?堵住了他的嘴唇,“不要再说啦!”
霍西洲将她的小手拿开,执意将话说完,“我是牡丹花下?死,来世得风流。”
最后一个字吞了半截音,因为他的唇已经堵住了燕攸宁的嘴唇,低头品尝起了她的甜美。
燕攸宁晕晕乎乎地?抓住了床帐,浑身如?烂泥般软弱,任由他欺身而来,对他予取予求。
抱琴不知道,她端着热水回来一连在问王爷王妃好了没有,而寝屋内这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燕家一大家子的人在外边群魔乱舞,你俩在这里搞事情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