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宝玑与诸贵女分曹射覆毕,步行回帐,不觉除了一层热汗,正想呼燕攸宁,问她有没有洒药水,但前前后后喊了半天没听见半点回应。
知道她今天拿了药去找那马奴了,没想到这个时辰还不回来。崔宝玑心头有火,暗恨想道:不回来算了,本郡主难道还会去找你不成??
没出息,跟个马奴有说不完的话!
但话是如此说,崔宝玑实?在难以忍受帐篷里飞舞的蚊虫,身上乏得厉害,她懒得自己喷洒药水了,抱上被子枕头到隔壁去和程芳菱挤一挤。
程芳菱眼泡都是肿的,为了个男人……崔宝玑更堵心了,眼不见心不烦,把自己洗干净了就侧躺下来,看也不看程芳菱一眼。
深夜之中只有程芳菱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崔宝玑听到她幽幽的嗓音:“郡主,你睡了吗?”
崔宝玑冷笑:“睡着了,现在是梦游人!”
身后静了静,接着又道?:“燕家姊姊是很好的人,郡主你……”
“知道了!”崔宝玑很不耐,一屁股坐起来,披着满头乱糟糟的发,皱眉看向灯火中紧紧抿住嘴巴,像给自己的嘴上了封条一样敢怒不敢言的程芳菱,不禁气笑了,“难道我亏待了姓燕的不成??你说的好像她在我这里受了多少委屈似的!”
程芳菱小声地道:“那郡主你为什么一个人过来呢?不是……不是吵架了吗?”
崔宝玑气笑:“我能跟她吵架?真是笑话了。”
但她还是起身,披上了自己的外衣,“行,既然你这么说,我把你燕姊姊拉来跟你睡,我回去就是了!”
程芳菱“嗳”一声,正想说自己不是这意思,坐了起来,但拦之不住,崔宝玑已经套上衣衫大步掀开帘幔离去。
但当她回到自己帐篷时,依然没有发现燕攸宁,而燕攸宁那个心爱的马奴,却停在她的帐篷前,掌中捏着一支色泽晶莹的对雀玺花翠翘。
此处是女眷们栖息之所,霍西洲本无资格近前,但约莫是他今天在天子面前大展神威,露了脸,借口归还物品过来,卫队没有拦阻他也算说得通。
嘁。崔宝玑在心里头嗤了一声。
人都回来了,他一个马奴还忘了自己的身份屁颠屁颠地跟过来,崔宝玑最看不得这种腻腻歪歪的男女了。
“找燕攸宁?”
崔宝玑从他身边经过,口吻不善地问道。
霍西洲微愣,见是清河郡主询问,他点了一下头。
呆头呆脑的,崔宝玑心想。
她不耐烦地道:“要亲热赶别处去,别来我跟前碍眼睛。”
霍西洲不敢说不,掌中还握着翠翘,道?:“娘子遗落了此物,我只是来归还。”
崔宝玑哼道:“都是借口,我还不知道你们!”
谈情说爱的人,满身酸溜溜的味道,她怕闻,皱眉说道:“我给你把她拉出来,你俩上别处亲热去。”
霍西洲的脸色可疑地一红,低声道?了句“多谢”。
崔宝玑负手?阔步入帐。
但没过片刻,她竟又一个人钻了出来,神色由适才的傲慢变成了惊惶,“霍西洲,你确定燕攸宁回来了?”
霍西洲被问得怔住:“对!”
他心中立时便涌起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娘子出了什么意外?
崔宝玑胸口急剧起伏:“燕攸宁没回来,我让她回来之后给我喷药水的,帐篷里没有药水气味。”
霍西洲的整个身体瞬间紧绷,僵硬在当场,崔宝玑一臂推他的肩膀,斥道:“你像个木头一样作甚么,还不快去禀告夏国公!”
“我这边通知林侯和林墨池,让卫队去找人,这深山老?林子里,这笨蛋别是迷了路!”崔宝玑低低地骂道?。
霍西洲立刻从命去报信。
不到一炷香的时候,满营中已无人不知夏国公府的嫡女丢了。
人人都称燕攸宁一句“嫡女”,窝在自己帐中的燕夜紫抱着蜷曲双腿,听外头巡逻卫队的脚步声来来往往,映入眼帘的举着的火把时明时灭,他们口中奔走相告,说着“国公府的嫡娘子走丢了”,燕夜紫咬紧银牙,脸色暗恨,臀下的藏花皮毛毡毯被抓出了褶痕。
燕昇这会来了,在外问了声,知她未睡,便大步入内,“阿墨!”
阿胭走丢了,燕昇迫不及待来见燕夜紫,见阿墨还在,稍微松了口气,便问她:“阿墨,你今日可曾见过阿胭?”
一听燕昇居然质问自己,燕夜紫的胸口剧烈地跳动,她转眸看向燕昇,震惊地道:“爹,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阿墨将她藏起来了?阿墨为何要这么做?”
燕昇也没想到女儿反应这么大,顿时哑口无言。
燕夜紫痛心失望地道:“爹,难道在您的眼中,阿墨如此不值得您信任,就是一个耍奸的小人……阿墨太委屈了,因为本来就不是夫人和爹爹生的女儿,所以就活该被这样怀疑对不对……”
“好好,爹错了,爹不该来问阿墨。”燕昇急忙来哄,“唉,阿胭丢了,爹心里着急,若是……我怎么向你母亲交代!”
“行,你歇了吧,乖乖待在帐中不要出去,爹这就派人去找!”
燕昇交代完她,转身走了。
他的人消失在了帐外,燕夜紫紧张的心稍舒。但她望向外边,熊熊烈火的光透过帘幔映了进来,几乎将她的帐篷烧着了。
知道外边的巡逻卫队还在彻夜不眠地寻找着燕攸宁,燕夜紫这颗心就没法真正地安定下来。老?天须得站在她这边,让燕攸宁再也回不来。就算回来,也是只没人要的破鞋!
每每一想到东淄王殿下看那妖精的如痴如醉之态,她便感到浑身像有钢针在扎她的皮肤,刺痛难忍。
她当了十几年的嫡女,拥有了无限风光,从小,燕攸宁就样样都不如你自己,东淄王殿下究竟是怎么看上燕攸宁的?就凭那张脸吗?燕夜紫自问,她的容色并不会输给燕攸宁分毫。
所以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令燕攸宁彻底消失。
燕夜紫的脸色利了起来。
天子大猎期间,居然有贵女走失。天子今日兴致颇高,深夜不寐地批阅文?章,也不可避免地听说了这件事。
外头正为了而乱哄哄的,到处都是巡防兵,天子听了这件事以后,好奇地问林侯:“朕听说夏国公府日前闹了一场嫡庶身世之戏,那原来的庶女,分明才是嫡出。”
林侯回应确有此事,天子兴味盎然,“燕昇一生谨慎,却原来没想到,自己的家事都不曾料理?明白,让一个妓妾糊弄了自己十五年。”
此事都快传成?了长安城中的第一号笑柄,而笑柄的中心就是这位糊涂的国公爷。
林侯道:“陛下,国公家的嫡娘子走失,臣定当全力搜救,只是怕若搜救不及时——”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燕攸宁是一个女子,还是个花容玉貌的女子,贼人掳了她去了,再耽搁一些时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天子道?:“寻人要紧,寻到之后,再说其他。”
林侯答“诺”,他转身朝王帐之外而去,人一走,天子半隐没在烛火下的脸,顿时微妙了起来。
如果真是有人劫走了燕昇的女儿,那么,是谁有这个胆子和?能力,能够这样做呢?
有最大的动机和嫌疑的,无疑是燕昇的另外一个女儿,不过她只是个女流之辈,而且在女流之辈里,都可以算是一个草包。天子对燕夜紫的印象很不好,还要拜燕昇所赐。那个女子攀附富贵,且人心不足。也正是因此,天子第一个怀疑的人便是她。
黎明渐渐来临,临近的这片山头都几乎让禁军卫队搜查了个遍,但依旧没有燕攸宁的下落。
正当燕昇一筹莫展之际,只听见远远地,马厩传来一道?喧哗之音,燕昇诧异地回头。
那头黑玉竟然犹如发狂了一般,扬起前蹄从马厩当中冲了出来,直朝着营门外奔去。
先前燕夜紫被发狂的黑玉所伤,之后,燕昇就要宰了它,谁知道它居然误打误撞被林侯拾去了,此刻,它竟再一次发狂,燕昇担忧黑玉伤人,正要命人制止,却忽然撞见一道?矫健无比的黑影窜出,犹如疾风一般迅捷地翻上了疾驰中的黑玉的背。
天色还不亮,纵然有无数牛油火杖的照明,也很难令人看清楚那纵马犹如足踏昆仑绝尘而去的人影是谁。但燕昇心中有一种预感。
是那个臭小子。
莫非,他已经知道了阿胭的下落?
燕昇的心突突地跳动,急令人催马跟上霍西洲。
燕愁率领左右亲卫,也纷纷跃上马背乘风疾行追去。
燕攸宁此刻正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而且负着自己的人似乎正在急速奔走,她被倒吊着放在一口巨大的麻袋里,随着行走颠簸,好几次脑袋撞到了地面,她吃痛,却不敢发出叫声,以免被匪徒得知自己已经醒了。
她从被卫氏设计残害之后就保留了一个习惯,会贴身携带匕首,猎场人多口杂,她为了防止万一也放了匕首在身上,就在她的脚上套的靴子里。
随身藏着的匕首还在,但是麻袋里空间不够她伸展,加上颠簸不定,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终于从脚踝处掏出自己的匕首。
“唰啦”一声,燕攸宁看准形势,手?起刀落,将布袋划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接着伸臂奋力撕开,整个头和半边身体顿时钻了出去,滚在了地上。
绑匪收势不及,还往前又窜出了丈许远才留意到布袋里的女人不见了。
燕攸宁被察觉逃跑,急忙提裙起身往回飞奔。
这段山路已经不是她能认出来的了,先前晕过去很久,也不知道被他们用麻袋装了走了多远,举目四望,只有一条可以逃生的官道?。
可惜燕攸宁刚醒,气力不足,何况就算她全盛时期,凭她的脚力也不可能跑过男人,没有跑出多远,燕攸宁便被那个大汉重?新抓住了胳膊,一把拽了回去,燕攸宁骇然,花容惨白不已,大汉见她居然敢逃跑,怒气冲冲没能忍住,一拳打在她的腹部。
“臭娘儿们敢跑!”
燕攸宁吃痛,差点呕出血,整个人脱力匍匐了下去,大汉一条臂膀抱住她腿,将她重新杠上肩膀,对他的四名同伴说道?:“走!”
就在这时,燕攸宁疼得五官扭曲意识模糊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奔马的急啸之声,黑玉从官道?外的近路突然抄了出来。
燕攸宁晕过去之前,听到了这声音,模糊地想道:早就知道,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作者有话要说:动手的,可能不单纯是一拨人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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