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燕攸宁的手艺自不?必提,而且对于卢氏的口味她拿捏得很好,卢氏暗暗惊讶于女儿在烹调上竟然这么肯下功夫,又这么孝顺。

看?丈夫似乎也眼巴巴想过来尝一口,她也不?吃独食,微微笑了一下,让徐显家的取来新的碗筷,给燕昇舀了一勺。

饭桌上燕夜紫便怔怔地红了眼睛,难受无比,但自己虽然恳求,也只是嘴上说?着,实?质上没有拿出像燕攸宁这样的“心意”出来,相比之下显得干巴巴的不?动人,与其如此,倒不?如适时地保持静默。

饭后?,国公夫妇二人还在回味着燕攸宁熬得浓稠醇厚的花胶参汤,闭了寝房门私聊。

卢氏越来越埋怨,丈夫当初答应霍西洲的事情过于草率,那霍西洲是个什?么身份,怎能配得上自己亲生的女儿。别说?他现在只是一个马奴了,就算钦封个六品的将军,他们家也是看?不?上的。

面对妻子的责怪,燕昇也感到懊恼:“我哪知?道?阿胭……唉,事已至此,我燕昇为夏国公,岂能失信于人……”

卢氏含着凄色哽咽:“夫君是重诺之人,我又岂能不?知?,但我们的阿胭……她不?能配给一个百无一用的马奴啊!”

对此燕昇何尝不?恨,顿了顿,他道?:“事已至此,只有我再腆着脸去劝退霍西洲。夫人你等我的消息。”

有燕昇做了保证,卢明岚就再信他这一回。

回头,燕昇命令燕愁,将霍西洲拎到他跟前?来。

此时天?色已暮,角楼之下一道?窄窄的巷道?口,停了段斜掠而过的黄昏,宿鸟归鸦,于巢窠中欢鸣,聒噪至极,令人耳中嗡嗡直响。

霍西洲解下腰间所悬佩剑,徒步而至巷道?,见燕昇已在负手等候,他顿了一下,行礼:“拜见国公。”

接下来,如娘子所料,燕昇转过了身来,一张脸阴沉如水,开始对他进行说?教和劝退。

“霍西洲,你以为,凭借你的能力?,能做到哪一步?”

不?待霍西洲回话,燕昇自己已经为他预估了结局。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因为你的出身,将来就算是顶天?了,也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武将,本朝开国以来,没有奴隶能够跨越等级坐到四品以上的位置。”

官员职级壁垒森严而残酷,现实?得让人一眼就看?得到霍西洲的头。

“假定?阿胭还是庶女,你将来小?有功勋,她嫁你为正妻,还可以算是一种选择。但她不?是。我说?话,你应当明白。”

霍西洲道?:“小?人明白。”

燕昇点了下头,但明白归明白,怎么这个后?生居然又不?说?话了呢?燕昇墨刀般的黑眉褶皱起来,神色多少有些不?悦:“霍西洲,你可还有话说??”

都已将话挑明,说?到了这个地步,霍西洲这小?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傻的,怎么竟无表示?

就在燕昇犹疑之间,霍西洲蓦然抱拳单膝下跪,声音沉稳如山:“小?人出身寒微,本不?敢妄求,感激国公赏识,予小?人一年为期。一年之后?,小?人定?当回来求娶娘子!”

燕昇顿时脸色一变,口中含糊地道?:“你就算当不?上八品武将,也不?算……”

“不?,”霍西洲摇头,“国公如此厚爱,娘子如此垂青,西洲便以命搏,也不?足惜。”

燕昇感到有点不?舒服,这个后?生多少有些提醒自己履诺的意思。掐着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放……如果他堂堂夏国公不?兑现自己的诺言,何以为民表率?

姓霍的看?着老?实?讷言,实?则狡猾。

忒狡猾!

燕昇蓦然感到烦躁,拂手,“行了,你去吧。”

霍西洲起身告辞离开。

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燕昇满心郁躁地回寝房,卢氏笑语嫣然地迎上来,一见丈夫这副脸色,便知?谈得不?行:“霍西洲就黏上来,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

燕昇也很恼火,被个穷酸马奴缠上,抱上大腿,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他完全想不?通阿胭怎么会看?上姓霍的黑脸小?子。

难道?是在马场太过寂寞所致?

燕昇勒紧眉头,“我这就修书?给林侯,令他为我多盯着姓霍的这小?子,待入了营,找一个由头将他打发?掉。”

事已至此,夏国公总不?可能出面毁诺,唯有令霍西洲知?难而退,趁早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夫君,还有一件事。”

卢氏一想到这件事,便忧从中来。

“怎了?”燕昇感到诧异。

卢氏愁眉不?展地道?:“东淄王身边的小?厮偷摸告诉门房,他以为阿胭更合他的眼缘……”

燕昇吃惊:“当真?”

不?是燕昇自夸,虽然阿胭才是正经嫡出,但阿墨却自幼由夫人看?顾教导,仪容气度,都要比阿胭大方,怎么东淄王偏偏剑走偏锋,对阿胭更为中意?

不?止他,门房也诧异,卢氏脸色复杂道?:“门房也问了,那边说?,东淄王殿下最看?重脸。”

“……”燕昇无话好说?了。

脸毕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改不?了,阿胭的五官更精致小?巧,没有一点儿瑕疵,组合起来也是恰到好处,其实?细细想来,阿胭长得与夫人颇有几分相似。

卢氏道?:“东淄王心仪阿胭,若他执意与阿墨退婚,要娶阿胭,你怎办?”

君子贵重承诺,这无错。

但现在可能是世?事造化弄人,偏要在阿胭与阿墨身份拨乱反正之前?,天?意弄出一个马奴来。

再者?,阿墨已经被马蹄所伤,以后?难有子嗣,其实?如果东淄王娶阿胭,应该也是不?错的选择。

燕昇叹口气:“夫人,你莫责怪我,我哪里知?道?……”

蓦然,燕昇又想到了一事:“阿胭早前?被卫氏那贱人推入冰湖,致使不?能受孕……”

卢氏愕然:“卫氏?”

“卫氏为何如此害我女儿!”卢氏一向知?书?达理,温婉贤良,燕昇从来没有从夫人的脸上看?出如此崩裂甚至近乎扭曲狰狞的神情,他愣了愣,可想而知?夫人对卫氏应是深恶痛绝。

“夫人放心,”燕昇握住夫人柔软的手,“卫氏那贱人绝无可能好过,当务之急,是后?日的大猎,我须伴君驾,待此日事了以后?,再谈阿墨阿胭的事不?迟。”

“夫君。”卢氏痛苦地扑进燕昇怀中,泪流不?止。

……

转眼便是廿六。

大猎当日,天?子亲率禁军,令六部从之,五陵年少子弟无不?策马跟随君王身后?。

林侯统领北衙六部的卫队,此行为君王护驾。

在这北衙禁军之中,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出身平平,然而能力?出色,以一当百。此人名唤周骠,是贺家举荐给自己的新秀。不?出两年,已累迁至五品都尉。

但贺家此次,再度向林侯举荐了一人。

林侯看?到信函之时,视线停了一下。

这人姓霍,是个少年。

留侯世?子贺退思在信中说?到,此人的潜力?比周骠不?逊,如果林侯肯用,定?能塑其脊梁,令他成为大周之柱。

林侯喟然道?:“看?来贺家的世?子对此人评价极高。”

周骠在前?,对于贺退思的掘才之能,林侯是信得过的,但这霍姓少年究竟何许人也,值得贺世?子如此不?吝称赞?

看?他信上所书?,此人出身草莽,之前?乃燕家一低贱的马奴,林侯自己便发?迹于寒门,不?会以出身论英雄,但,这马奴……

昨日,夏国公燕昇也向他递了一道?书?信。信上言,托林侯日后?寻机逐马奴出营。

这一燕一贺,所求截然不?同,倒教人奇怪。

“父亲。”

林墨池一身翡翠绿劲装短打,掀帘而入。

林侯见是女儿,便微笑道?:“来得正好。你燕伯伯与留侯世?子来了两封信。”

他这个女儿是个巾帼豪杰,林侯从来不?会刻意在女儿面前?隐藏公事。林墨池从父亲的手里接过信件,蹙眉看?完,将两封信一同撂在案上,“霍西洲此人,我认得。”

林侯诧异:“你怎么会认得?”

林墨池便说?起了上次与崔宝玑、燕夜紫一同打马球发?生的事,“此人身手敏捷,而且驯马的本领一流。”

顿了一下,她回忆起了当时在马场见过的霍西洲的面貌,道?:“但我总以为,他不?是一般的马奴。”

“具体的,女儿也说?不?上来,明日,父亲见过他便知?。”

林侯颔首:“也好。”

如果如贺世?子信上所言,如果霍西洲将来能于国有利,那么便万万不?可因为一己之私而令大周损失了难得的将才。因此夏国公所交代?的事,需要掂量着办。

是夜,一行人驻扎在孤山山脚。

天?子单独王帐,独立矗落于数百道?军帐之间,宝顶俨然奇峰凸出,锦帆猎猎,于风里飞扬。

一弯娥眉月斜挂枝头,疏星点点如画。

营地里燃了簇簇火把,近火光出,军帐中亮如白昼。

霍西洲才从燕愁的麾下被调入林侯军中,此刻正独自于帐内收拾行李,同帐篷的弟兄们均已出去巡夜,他将本来便没有多少的物品收拾妥当,取下了身上的甲胄。

帐篷外有人在烤肉,霍西洲一整日没有吃饭,正想去烤点,但一掀开帐帘,便迎面与拎着食盒过来的娘子碰上。

碰上的瞬间,他的肚子很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燕攸宁的眉梢蕴了笑意,轻轻拉住他手,将他往帐篷里带。

“让你等久了,饿了么?地方偏远,没有食材,我简单做了点炊饼,过来尝尝。”

她夜行而来,穿的是男人式样的短衫子,梳着一个丸子似的发?髻,乱发?纤细,随意地垂落在雪白肌肤的延颈秀项之间,桔红的火光朗照着,那片裸.露外边的肌肤便像是块蜜色.欲流的琥珀。

“你不?要嫌弃,”燕攸宁摆上食盒,将他肩膀压着,令他坐在通铺上,等他终于坐好,她也蹲了下来,伸手去揭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把能找到的好东西都嵌进饼里了,味道?应该不?差。还有,孤山这边夜里好像有点冷,我给你准备了点儿酒,喝点儿吧,暖暖身子。”

她张罗着,却没听到男人说?一句话,燕攸宁终于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诧异至极地抬眸:“嗯?”

只见灯下男人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见她看?过去,他回过神伸出臂膀,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扯入怀中,低下头便吻住了她的嘴唇。

燕攸宁软软地瘫倒在男人炙热的怀抱中,任由他亲吻,解他相思之渴,吻毕,他用臂膀箍住她的腰肢,哑声:“娘子,你这样过来,难道?不?怕被人发?现?”

燕攸宁想了想,困在他怀中,笑盈盈的仰面看?他,手掌轻抬托起他的下颌:“洲郎,好像认识我们的,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洲洲:我是你的人?嗯?

宁宁:说反了,惹……

之前有人问渣妈会不会后悔,我想说,她对宁宁,有失而复得的惊喜,有对她遭遇的心疼,有对卫氏的憎恨,但唯独就是没有把自己的心偏在燕夜紫身上的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