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飞音息声敛气,缓缓朝冰貘那边靠近,那些人暂时被阎徊的威压制住,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过来,也就无法再惊动这只冰貘。
要快,她脚下未有丝毫迟疑,施了道障眼法骗那冰貘声东击西,然后很快和阎徊绕了过去,那冰貘反应也十分迅速,他们二人刚走过去它便快步奔了过来,震得地面都在颤动,但是它刚跑了几步,就回头看了看那边更多的人,竟然选择留在原地了。
叶飞音没想到会这般顺利,心里也跟着一轻,现在只要找到足够的冰焱晶,在关境之前出去就可以了。
她侧目看了阎徊一眼,发觉他竟似还在生气,暗叹一句开口:“何至于如此。”
阎徊抿紧了唇,他道:“你这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你便这么护着那些人?”
叶飞音眨了下眼睛,“我不是护着,当初修补魔窟,是我自己的选择,救人不过是顺便,你当真无需看得如此苦大仇深,况且这世上好心未必有好报之事数不胜数,尊主自诩是魔,道心却比任何人都要坚韧。”
阎徊磨了下牙尖,他不是在为她打抱不平!他只是气不过,凭什么那群乌合之众能够轻而易举得到她的庇护?得到她的偏让?那些人原就是不值的!
叶飞音歪了下脑袋,很奇怪,她对阎徊身上的戾气感受很明显,甚至都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生气动怒。
她不禁伸手,修长的手指贴在阎徊心口,凝神感知了一二。
阎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心跳漏了半拍,紧跟着不觉加速起来,分明身在极寒之境,他却浑身发热。
半晌,叶飞音撤开了手,道:“尊主体内似乎戾气很重,你当真开化了才几百年吗?”
阎徊目色微顿,不由抓紧刚刚还贴在他心口准备撤回去的那只手,沉声问道:“你看得出我体内的戾气?”
魔修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戾气存在,自生为魔族的少一些,因他物堕魔的多一些,阎徊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生来便有冲天的戾气,可他分明自生为魔,本不该如此。好在之前从未有人能看破他的戾气,只要他掩去颈侧的魔纹,便无人能瞧得出来他究竟是不是魔,可叶飞音才至元婴,她就能看到了?
叶飞音开口,却是道:“早就看出,只是此刻更加确认。”
之前或许是她从未见过阎徊动怒的缘故,那戾气便隐隐约约,从未有如今日这样膨胀过。
她早就能看到了?
“尊主若不时常清濯戾气,假日时日或成大患。”叶飞音一边深入极寒之境,一边记忆着沿途的路线,同阎徊说道。
戾气过重,就会影响心智,阎徊是魔族,六界自然不会指望一只魔会有多纯善,可万一有朝一日他做下有违天道之事,降下天罚,阎徊恐怕就飞升无望了。
天道对魔族的限制本就苛刻,叶飞音很是担心,万一阎徊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她又没能还完恩情,这因果二字还会如何运转,总不能让她去幽冥地府抢人罢?
她一时思索入神,看上去十分认真,阎徊被她这番话说得心中微动,假装不经意地问:“那你这番话,究竟是为了我说,还是为了天下苍生说?”
“自然是为你。”叶飞音思忖一瞬,又补充,“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阎徊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就被她后半句话顶得眼里的火星子冒了冒,他看她是尤其为了天下苍生,顺便为了他!
阎徊很厌恶仙门,但他与仙门其实并未有什么深仇大恨,这种厌恶是他生而为魔与生俱来的,魔的占有欲通常都是极强的,他不喜欢自己珍重的东西上面沾染了别人的气息,也更不喜欢他的人心里还装着除他之外的人,不管是哪种情感,他都不喜欢。
纯种的魔族对伴侣十分忠贞,但这种忠贞是相对的,而且是强求的相对。
阎徊的眼神沉郁下来,落在她苍白如雪的面容上,涌动着侵占的欲望,一次次的比对,他总能感觉出叶飞音对仙门的偏向,她虽说她不在乎,可她仍旧会把苍生放在首位去考虑。
可他是魔,魔与苍生本就是相对的,魔拥有弑杀的本性,捉拿修士来进补修炼也是常有,魔族有自己的选择,最后也有天道降下数倍的责罚,阎徊心里很清楚,他不会为了叶飞音去善待仙门,也不会为了叶飞音去约束魔族教导他们从善。
但他愿意对叶飞音好,愿意为了她约束自己,他也想求同样的对待,求之不得,便只有强求。
叶飞音不明白,她只是回答了阎徊的问题而已,为什么他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体内的戾气反而更重了。
“……”叶飞音无言了一阵,又道,“或许你愿意学一些仙门清心静气的法门?”
“绝无可能。”阎徊冷冷回绝,硬抓着她的手却无分毫松懈,拉着叶飞音一同往秘境深处去了。
叶飞音又无言了一阵,难道她又说错话了?好奇怪,之前分明能一眼便看懂他的心思的。
冰焱晶并不难寻,只是极寒之境是一片辽广的冰原,长时间行走双目便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折损,待的时间越久找东西越难。
叶飞音与阎徊相继寻了数块冰焱晶收敛起来,一边又谨记着两人走过的路程,这一路走来所有地方都长得根本相差无几,仿佛存心要将人困死在里面,最后连叶飞音自己都有些恍惚起来。
她毕竟只至元婴,寻了许久后不光身体冷得受不了,眼睛也很难睁得开了,浑身上下都难受起来。
阎徊便又为她分出一缕心火出来,这是阎徊第三次给她心火,心火与魔火不同,若全部取出,阎徊势必会虚弱无比甚至无法运转魔元。
叶飞音没有说话,默认收下他的魔火,又在心间添上了一笔。
有了那一缕心火相助,叶飞音脸色很快好了很多,他们相继又寻了好些冰焱晶收在储物戒里,等数量足够的时候阎徊松了一口气。
“我听说极寒之境是个活阵法,若是有运气不佳的人,会被它设法困住,其阵法诡谲难破登峰造极,没有一个人能出得来。”
他记路就是为了防着这一点,许多修士为了避免都会记路,但这实在是个不算聪明的法子,若真被困在阵中,周围势必会变幻莫测,记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
这一点叶飞音在天剑山那个禁地里看过,说极寒之境的困阵十分莫测,所见即所障,虽然出现的概率很小,但只要一出现便只能等死,至今无人能破。
此地不宜久留,叶飞音也道:“还有一刻极寒之境便要关闭了,我们快些出去。”
在这境中待了这么久,连阎徊也有些面色苍白神情倦怠,这极寒之境独立于六界之外,神仙都能被它关在里面,何况是修士?
两人很快按照原路返回,严谨得没有丝毫偏差,只是在叶飞音还在考量不知那冰貘还是不是守在原地时,出口的一幕却让她浑身一震。
之前被冰貘堵在门口的那些修士,此刻一个个宛如冰柱一般被冻在了原地,一个不落。
叶飞音眸光一颤走上前去,可还没来得及走近,那些人便如尘烟一般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叶飞音久久都没说出话来,她听见身侧阎徊慢慢走近,不确信地问了一句:“方才那是幻象吗?”
阎徊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不是。”
所以那些人真的死了,叶飞音感觉不到丝毫灵气,周围沉寂得只剩下寒风呼啸和充斥着鼻腔的雪味。
难道是那只冰貘……
见她太过安静,阎徊终于忍不住想劝慰一句:“飞音……”
“走吧。”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叶飞音已然回过神来,“该出去了。”
她眉心紧敛着,只是再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地同阎徊一起离开了极寒之境。
很快,极寒之境关闭,那么多人,都永远被留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