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泉之水已然是六界中最为清濯之物,若连这个都洗涤不了叶飞音身上的魔气,那只能说明此魔气根本不可能去除,唯一能够从她身上抽离的法子,要么就是炼化,要么就是引渡。
叶飞音是仙体,要她炼化魔气跟让她入魔有什么分别?况且她现在修为全失,也根本不可能炼化这样污浊的魔气。
这样一来,办法就只剩下一个——引渡。
一回魔界,阎徊便找来了魔医替叶飞音诊脉,顺便询问引渡一事,他涉世不算深,若论见识恐怕还真不及这位时常远游四方见不到人的魔医。
“尊主,此女经脉受损,灵根也遭受了程度不轻的损毁,若按常理,没个几百年恐怕无法全然长好,若强行修炼,只怕会适得其反。”
阎徊自然知道叶飞音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可不说他是魔族,且灵根还属火,跟叶飞音没有一处不相克的,经脉也就算了,大不了用灵力温养,可灵根他实在束手无策。
“时间不急。”阎徊道,就算叶飞音境界跌落三重,可她的寿数还有千年之久,不愁没有办法。
“你可知冰灵根应当如何修补?”
魔医之所以称之为魔医,倒也不全是因为医理疗法与仙门那套相悖,还有一点就是——魔医只求结果,不顾过程,更不顾后果,也就是说,只要把灵根补了就行,怎么补的,补完之后会不会造成什么恶果,那皆不在魔医的考虑范围之内。
“尊主,下月月圆,极寒之境会打开,里面有一头镇守雪山的神兽,杀了它,取出它体内的金丹来,灵根自然完好如初。”
魔医口吻轻松,叶飞音却抬了头,极寒之境从打开到关闭不过一个时辰,一旦关闭,进入里面的修士就再也不可能出得来,而且会被里面的寒气活活冻死。
极寒之境极为广袤,地形复杂又难以辨认,进去之后能顺利认清路线出来都是幸运了,遑论是寻到那上古神兽冰貘,然后还要将它杀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阎徊并未说什么,继而问:“她体内的魔气无法去除,你可有什么法子?”
魔医道:“唯二法,或炼化,或引渡,且选择引渡之人,必须要在她承受此魔气的境界之上或相当,才能保证不死。”
叶飞音承受魔气时是大乘期,那岂不是只能由大乘期来为她引渡?
叶飞音闻言也算是了然,看来这魔气去除无法了,她既不可能炼化魔气,也不可能找到一个大乘期的人心甘情愿为她引渡,否则今日她之困境就转祸他人,臻至大乘期距离飞升也就不远了,谁会愿意为了救她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夜幕降临时,阎徊拉着这位魔医去别地又说了许久,叶飞音现今已无法探查,自然不知晓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过她始终笃定,极寒之境也好,引渡魔气也好,阎徊都不可能去做,因为这两件事根本全无好处,尽是风险,还会危及自身。
夜色已深,她浸过圣水稍微缓解的剧痛感又接踵而至,现今她没有修为,再疼也只能硬撑,一双宛如冰雪的双目愈发沉寂下来。
看来她的孤注一掷,并未开辟一个良好的开端,极有可能会永远这样湮没下去。
待阎徊归来时,叶飞音已然被这连绵不断的剧痛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她躺倒在寒冰床上,只朦胧看到那个高大修长的影子慢慢接近,而后一片温热贴上她的手腕,疼痛就骤然减轻了许多。
叶飞音从一开始迟滞慢慢回过神来,她下意识一把抚开阎徊的手,可阎徊握她很紧,她根本无力反抗。
叶飞音抬眸,开口说话时气息都有些不匀:“移痛之法会加强十倍的痛感,你未免太过好心。”
这样的痛楚,在她尚是大乘期时都觉得难耐,遑论是被放大了十倍?
阎徊眸色猩红,气息却尚算平稳:“你若承受过我们魔族的天雷劫,就知道这十倍于我不过寻常。”
何况,此法除了转移疼痛,根本没有半点副作用,有何不可为?
叶飞音只觉得她疯了,一只魔,一只今日才与她相识的魔,竟然会愿意自己承受痛楚只为让她好过一些?
千百年来,叶飞音一剑封神,从未觉得自己这般祸水过。
“梦?”她眯起双眼,不确信地问了一句,然后在意识彻底断片之前封闭了自身经脉,彻底与阎徊断绝开来。
“你!”阎徊气急,可她已经昏迷过去,就算他发了牢骚她也听不见了。
如此倔强,无怪乎她会折在修补魔窟上,这宁折不弯的性子究竟是怎么做上一派宗主的?
眼见叶飞音昏迷过去,阎徊开始仔细清算起来。
经脉寸断、灵根损毁,魔气流窜,她以一届凡人之躯承受着三重痛楚,这其三中,魔气最不好办,灵根次之,最容易的就是先替她修复经脉。
可经脉修复又非得温养,急迫不得,如此算来她还要承受这样痛楚的日子根本望不到头。
何至于如此……何至于如此……就为了那群仙门败类?值得把自己作践成这副模样吗?
阎徊凭空生出一股暴怒,颇有些摩拳擦掌。
正巧此时,百里猊和冷青来见,询问他:“尊主,讨伐仙门之事何时提上日程?”
今日必胜之局被戛然而止,有不少魔怨声载道。
忙活了一日,阎徊才想起他今日去仙门的真正目的,那些仙门刍狗,杀便杀了,本不足为惜。
只是,阎徊目光落在叶飞音身上,眸色也暗沉几许。
只是她拼死护下的仙门,若被他轻易捣毁折损,现在他们二人之间这样和平的局面恐怕就要被打破了。
“此事暂且作罢。”阎徊道。
“尊主!”百里猊和冷青还要再言,被阎徊抬手制止。
“都出去。”阎徊已然转身,此事不容再议。
百里猊和冷青对视一眼,只好相继离开了。
“你说,尊主是什么意思?不准备打了?”百里猊嘀咕一句,看着冷青询问。
“兴许。”冷青咋舌,眼中却是与百里猊丝毫不同的兴奋,“真不知道那叶飞音有什么好,短短一日的时间就能让尊主如此痴迷于她,我也想试试。”
百里猊见鬼地看了她一眼,无语道:“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再说了,你一个女人……”
“及时行乐就是我的正经事。”冷青笑眯眯看了百里猊一眼,若有所思地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相貌阴柔俊俏的男子,“男人有的我也有,没有的我还有,而且我的性格比尊主好多了。”
“……”百里猊一言难尽地离开了,他就不该跟一条性淫的蛇聊正经事。
只是尊主难道真的要为了那个叶飞音放弃攻打仙门?现今正是魔界充盈,仙门人手短缺的时候,天剑山一聚,很多新鲜的小弟子都会参加,初生的年轻人,吃起来才美味。
百里猊神色冷冷,而且那个叶飞音与他有断尾之仇,这件事他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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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昏迷过去,浑身的疼痛却并未因此断绝,因为太疼了,叶飞音连睡着的时候都紧蹙着眉头。
今日一整日下来,她原是精疲力竭的,可是也就昏了一个时辰,随后又被自己身上的伤痛疼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阎徊就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翻看什么古书,她一个人在幽闭的山洞里生活了百年之久,在那之前也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突然有一个人不舍昼夜地在她身边,让叶飞音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你在看什么?”叶飞音问他,她现在修为尽失,短时间之内也无法再修炼了,若阎徊这里有什么闲书,看看也是好的。
听见她的声音,阎徊却将书合上收了起来,自然起身道:“没什么。”
叶飞音看着他,想起傍晚魔医来过的那一遭,她道:“你不会是真的想去极寒之境吧?”
“为何不能?”阎徊听出她言语中的否定之意,对她这样消沉不欲求生的状态很是不满,“你是觉得我杀不了冰貘,还是当真不想活了?”
沉默了一瞬,叶飞音道:“阎徊,我不是为了求死,才去修补魔窟的。”
许是因为她一身穿着和那张自带仙气的脸实在太有正义凛然的感觉,她一开口,阎徊就觉得是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他,他不耐地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不就是为了你的仙门。”
然而话音未落,就听叶飞音说:“不,你不知道。我修补魔窟,是为求生。”
阎徊皱了皱眉,这才正眼注视着她,不明白她这是什么道理,她都差点死了,却说自己是在求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叶飞音道,“你既已知晓我的体质,别的事我也没必要瞒你,几百年前我便已有预兆梦境,说我的修为会在大乘期巅峰那日戛然而止,再无法有半分进益,唯一的破局之法便与那魔窟有关。”
“一个梦而已……”阎徊下意识想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仙人的梦境与凡人不同,那的确是会成真的。
他一时失语,就听叶飞音继续道:“我原觉得定有破解之法,原觉得自身修炼,怎可能如此绝对,可就在一百年前我到了大乘期巅峰时,我的修为果真戛然而止,我闭关山中修炼了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进益,除了通身灵力充沛,完全停滞的感觉几乎与凡人无异。”
竟会有这种事?阎徊闻言也肃然起来,问道:“那梦境中可有破解之法?”
叶飞音摇了摇头,答:“每次都是预兆魔窟破开,而后便断了,仙门会武,日升之时,连时间都未差错分毫。”
“就算如此,那你也不能用如此极端的方法……”阎徊并不苟同,她之后还有几千年的光阴,大不了慢慢再想办法便是,何必如此破釜沉舟?
“一百年分毫未进,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叶飞音声音和缓,眼神却十分孤绝,“机不可失,我不可能平白耗费下去。”
原来如此,宁肯此番粉身碎骨,哪怕真的身死道消,她也不会放过这一线转机,原来真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若是换了旁人,大乘期巅峰已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境界,就算知道了此番结局,也会逍遥度日、赚尽声名,她却不愿。
当真不愧是叶飞音,不肯有半分屈折。
“可魔医说了,极寒之境那只冰貘,是唯一能修补你灵根的办法。”阎徊劝道。
叶飞音摇了摇头:“我自己的事,不劳尊主挂心,极寒之境不会只开这一次。”
“可下一次又要耗时百年之久,你的身骨怎么能承受得住?”阎徊说完,见她神情依旧不变,就知道这件事自己尚且不能左右,分明已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令他头痛无比。
“那魔气呢?”阎徊哑声,“你可要与我双修?”
作者有话要说:叶飞音(认真):男女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