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梓看见池玉站在门口,衣带当风,纤绦裹挟着细腰,鬓发被吹乱,唇角还带着隐隐的笑意,摄人心魄。
好一张美人面!
他不禁色从心上起,笑意盈盈地凑上去:“听闻池姑娘身子不适,我便来看看,现在身子怎么样?”
说完,就越上前一步,池玉敛眸,不动声色。
男人令人厌恶的气息越发重起来,池玉微微蹙眉,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他的影。
就要触碰到她的时候,池玉却转头就走,在石桌前坐下:“郑公子是不是太冒犯了些?这不合礼数。”
郑梓没想到池玉会这么说,到手的美人就要走,他急得满头大汗,解释:“池姑娘身子不适,我只不过来送些药,别无二心!”
池玉淡淡地笑了一声,脸颊漩出两个漂亮的酒窝。郑梓正看着入迷,只听她启唇道:“我没那个意思。只是今日是太心急了,光天化日之下,怎可行这种事情呢……”
她嗓音干净清澈、轻柔而温和,郑梓一颗心早就被勾了魂去,哪里还顾忌那么多,连连点头:“是,姑娘说得是。”
“不如,今日晚戌时,在花园亭子后那花廊架下相见?”池玉弯起眼睛,“那地方隐蔽得很,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做些什么。”
郑梓连连点头,早已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口水就要留下来。池玉一双幽若寒潭的眸看向他,表情嫌恶。
他却没意识到一般,挂着痴笑离开了池玉的院落。
待郑梓离开,青绿不解道:“小姐,为何这样做?”
池玉忍住恶心的冲动,拿起一旁的青罗扇,慢悠悠地摇起来,这才心里舒服些。
“今日戌时,有人会在花廊下幽会,且看吧。”她冷笑一声,青罗扇摇得更快了。
戌时。月上枝头,天色已晚。那三月的风冷得很,月光透过树的缝隙洒落下一地斑驳,跳跃在地面上。
池玉小心翼翼地走在石板路上,找了一片树木浓郁的地方藏起来,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
风吹得人发冷,好在池玉出门前穿了不少衣裳,黑色的衣裳掩映在树丛间,没人注意到她。
她敛眸,看向远处的一切。
郑梓一身宽大的衣袍,大梁男子最爱穿宽大衣袍,说是有“文士之风”,但郑梓身量瘦小,穿上去居然有些滑稽。而花廊的另一侧,一身着襦裙的女子也走了过来。
这一幕美得如梦似幻,二人在月下相见,人影很快叠在一起。
月光轻盈地洒在花间,女子很快被男子拥入怀中。
郑歆靠在男人的怀里,享受着这一刻的惬意。她今日与沈听吟约好了在此幽会,没想到——
沈听吟居然会这么主动,刚来就抱住了她。她将头埋在“沈听吟”怀中,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她压低了声音,让低哼更加妩媚起来,柔声道:“哥哥,你想清楚啦?”
郑梓也只是低低地笑了声,将她搂得更紧。
下一刻,他却倏然捧起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不太温柔的吻,甚至可以说是流氓,男人往她唇舌之处探去,妄图摄取她更多的气息。
手却不安分地探向她的腰肢,往下摸去,一路向下,就要触及不可之处。粗粝的手掌不算是舒服,甚至有些难受,郑歆骤然间觉得不对劲——
这人的口里这么这么臭?手还这般不安分?
沈听吟真的会主动吻她、摸她吗?
她立马按住对方的手,皱眉:“你是谁?”
男人也忍不住皱了下眉:“我是你的郑梓哥哥啊,小美人,怎么还知道害羞了呢?”
郑梓?怎么可能是他!
郑歆吓得一张脸苍白,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向男人的脸。此时的月光照在男人笑容恶心的面容上,那人长得贼眉鼠眼,不是郑梓还是谁?
她下意识甩了他一个巴掌。随着一声清脆的“啪”,男人的嘴被打偏,捂住脸懵了:“你……”
为什么会是郑梓?郑歆后退了一步,此时,郑梓借着月光也看清楚了她的面容,脸上也露出惊愕的表情来,极为难看。
郑歆连连往后退,后背抵住花廊的支架上,睁大了一双眼,就要瘫软在地。还未曾等郑梓叫出那一声“怎么是你”,就跌跌撞撞地往后跑去,心跳飞快,单薄柔软的衣衫被挂在花刺上,又很快被扯开,绸缎坏了一片。
池玉亲眼目睹这一切,差点没笑出声来。郑歆恐怕想不到,幽会对象居然是自己一直看不上的远房哥哥!
而另一旁的郑梓发现自己亲错了人,也往后退了步,像是遇见了鬼一般匆忙地跑了出去,乱了阵脚。
郑歆含泪一直跑着,衣衫不整、心里心里五味杂陈。
自己对这个远房哥哥,其实是瞧不上的。但这次投奔,他硬是要跟来,自己没办法,便许诺他:自己若是做了国公府的良妾,就吹枕头风,给他捐个官。
郑梓这才被她拿捏,收了胆子。
但今日这等荒唐事情,是她没想到的。
郑歆一路跌跌撞撞地跑着,骤然间,撞入一个熟悉的胸膛。她的头被撞得生疼,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向眼前的男人。男人一袭青衫,一张俊脸疑惑地看向她。
沈听吟,这才是沈听吟!
郑歆像是看见救星一般,看向沈听吟的眼睛。沈听吟瞧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有些许愕然,眸底的情绪又很快消失不见,变得晦暗难辨起来。
郑歆似乎察觉到了沈听吟的疑色,突然心里就凉了一片。她正衣衫不整地跑出来,沈听吟也难免会有怀疑,这个时候遇见他,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他的嗓音一贯低沉,蹙眉问。
这压迫感让郑歆娇躯一颤,她瘦削的肩膀发着抖,低声说:“我、我好怕。”
沈听吟微微俯下身来,高大的身影遮盖住她娇小的,像是在环身抱住她:“别怕,你说,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想去花廊的时候,看见那边好黑好黑,我衣裳被树枝挂到了,好像腿上都流血了……”郑歆撒谎,“表哥,我好怕。”
沈听吟心中那一丝怀疑也很快消失,他沉吟了不语,半晌道:“我带你去治伤。”
郑歆躲过一劫,这才点点头,随着沈听吟离开。
池玉站在远处,冷眼看这一切,晚风将她的群裾吹起,裙角的纹样在翻涌,任由鬓角的发丝遮住了视线。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第二日。
池玉早早起来,在前厅用早饭。
众人聚在一起,丫鬟们正张罗着吃饭,池玉有意无意间,去瞥郑歆。
郑歆像是一晚上没睡好,面色憔悴,眼底泛出两片乌青来,表情恹恹,不太高兴。
昨日发生这种事情,她怎么会高兴?
再去瞥郑梓,郑梓离他那倒霉的远房妹妹郑歆极远,脸色也是不大好看。
想必昨日郑梓尝了那一番味道后,会对郑歆念念不忘了吧。
池玉忍住想笑出声的冲动,坐在沈听吟身边。沈听吟依旧不慌不忙地给她夹菜,池玉看着碗中的菜,依旧没动筷。
眼前是山珍海味佳肴,沈家排场大,尤其是来了客人,总得摆出些家大业大的气势来。
“怎么了?可是我家的饭菜不好吃?”沈听吟停下手中的动作问。
池玉摇头。
她看着一旁郑歆的腰间,慢吞吞地开口:“只是我瞧郑姑娘腰间的荷包,似乎有些眼熟。”
高门大家,互相赠与礼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此话一出,沈听吟的脸色都变了。
有不少人送过他礼物,包括池玉。一些礼物他拱手又送出去,不过这荷包,似乎的确不一样。
他骤然间想起,他赠与郑歆的荷包,是池玉送给他的!当时他还以为是什么友人买来的便送与了郑歆,没想到——是出自池玉一针一线之手!
池玉看向沈听吟难堪的脸色。她垂下眼睛,又不紧不慢地补刀了一句:“这纹样精美,我最擅长绣。”
少女的嗓音脆生生的,干净而明澈,含了不谙世事的天真,说出来的话却残忍无比:“不会……”
沈听吟忙暗示她别再说下去。
他的眼神倏然间充满着渴求,他在求她,不要对郑歆下手,也不要当面揭穿他!
池玉觉得自己真是蠢到极致。前世的她为了这个荷包夜夜熬,熬到眼睛看东西都开始模糊,这才作罢,只为沈听吟会喜欢。
她满心欢喜交给沈听吟的那一瞬间,他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道了一声:“谢谢。”
便让屋里的丫鬟收进去了。
她对沈听吟太好,他便当成了习惯,理所当然。她的这份拿得出手的爱,也廉价起来。
池玉讥讽地扯了扯唇角,在心底冷嗤一声,没有回应沈听吟哀求的目光。
她的手碰了碰茶杯,还好,是滚烫的。下一刻,她将茶盏一抛,不偏不倚地、就抛在了那荷包上,将荷包洒得尽是水渍!
荷包里有特制的香料,是池玉精心所作。这回被一泼,或许这荷包就废了。
郑歆被烫着了,吓得浑身一颤,忙看向腰间不成样子的荷包,惊愕地抬起头。
对上的是池玉佯装歉意的脸:“不好意思啊郑妹妹,手滑,这荷包你还是换个吧,不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