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凌晨三点下班了??

余莘不想收护肤品,可是尤佳妍威胁他要是不收自己就再也不去他家蹭饭吃,也不收章红的番薯土豆了。

他其实想问她即使收下了礼物,她是不是也再也不会去他家吃饭了,可是他不敢问。

“今晚……抱歉。”余莘低声道,“我……”

“没事,这句道歉应该对阿姨说。”尤佳妍站在门口,想了想又笑,“嗯,其实我应该说谢谢的,这么长时间多亏有你,省了不少事。”

余莘话语一滞,敏锐地察觉到了后续对白的走向,他心中突然如牵了一块巨石拉着人急速往深渊坠落,那种灭顶的窒息感和失重感太过于强烈,以至于他眉心急跳几下,有些突兀地上前一步扶住门框,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好了我走了,你还能抓紧时间再休息一会儿,先不聊了。”

在尤佳妍反应过来前他迅速把门关上,好像下一秒就有什么洪水猛兽能从里面冲出来。

尤佳妍面对着紧闭的大门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关掉了灯。

黑暗侵袭,她脸上那维持了一整晚的笑容才慢慢隐没在夜色中,她半垂着眼帘,神情莫测地在黑暗中深呼吸了数次,只觉得胸口那股情绪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在黑暗中滋生成了更加难缠的庞然大物,好像要把她一同吃下去。

她摸黑往里走了几步,想起余莘说的在走廊里走过的拖鞋不宜再穿进室内,可她只装作一阵耳边风,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趿拉着鞋子往客厅走,而后扑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趴了许久。

她在读书的时候会给自己列每日list,做完一项划掉一项,等一天下来看到小册子上满满当当的横线便会心情愉悦地洗漱睡觉。

在这期间,最让人烦躁的就是突然插|进一项完全不在计划中的突发事件,比如紧急召开班委会议,比如参加一项什么部门临时安排的活动,又比如已经结项的任务突然翻出旧账需要再次修改……但凡来个一两样就能把今日list的计划全盘打乱,这种秩序外的意外让人烦不胜烦,好像细水流长的、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总是一件让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幸运小事件。

今日余莘突然迈出的那一步,就像是打乱计划的一步棋,一顿饭不仅仅是简单的一顿饭,而是暗示某种讯息的狼烟,是他与她最初定下契约时背道而驰的某种试探。

尤佳妍烦躁地翻了个身,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有一缕横挂在她的脸上,她懒懒散散地伸手拨开,又叹了口气。

双向配对的对象不能用了,余莘看起来是个情绪很淡的人,如果她这里退一步,他那儿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后续,今晚两人应该都心知肚明,早晚要断,她还是尽早准备的好。

尽早与余莘挑明,也尽早找下家。

她伸手在布艺沙发上摸来摸去,捞出手机打开列表检视了一圈,又心烦意乱地暗灭了屏幕。

去哪找个现成的?难道她也在某鱼上发一条“急求,非诚勿扰”?

一想到那些供不应求的越炒越高的价格,尤佳妍唉声叹气了半天,越发觉得肉疼,可是这钱要花,如果为了省小钱装作今晚无事发生,章阿姨那儿真的要收不了场了。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潜在对象,尤佳妍胸口揣着这颗棘手的定时炸弹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她反复咬着下唇,膝盖难耐地摩擦了下,想吃甜品的欲望顺着血液一次次冲刷她的意志。

想吃香甜的动物奶油和慕斯,想吃内馅丰富的千层蛋糕,想吃新鲜出炉的蛋挞和奶贝,总之想要补充糖分……

她闭着眼睛忍耐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将脑子里转着圈的可口小甜品挥散,身上却传来另一种隐秘的欲望。

她突然想起自己与薛和诵分手应该已经有三周……还是四周了?

他在微信上对她说能不能不删好友,她只回了个ok的手势,而后两人再也没有说过话。

三周了啊……

这种感觉起得很快,像是疯长的藤蔓,刚回到家冷气还没有充斥整个房子,于是她背后沁出了一层薄汗,又一次交缠着磨蹭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和小腿。

平和安稳的日子过久了,胃口也养叼了,两样用以维持主业加副业疯狂自我加压赚钱的成年人保持情绪稳定的利器一一被没收,让她越加烦躁。

更何况,这比甜品要难熬。

她打开手机,切换小号,在微博上发了一条动态。

行李不用怎么大整理,尤佳妍犯懒,平日里那一只工作用的拉杆箱基本都原样不动地拉出去又拉回来,以至于有时候会忘记补充卸妆油和护肤品小样。

她定好了闹钟,抓紧时间眯了一会儿,其实她睡眠质量还算不错,倒头就睡,精力又旺盛得异于常人,这种生物钟严重混乱且没有规律的猝死生活好像还真是她的赛道。

再起来时是凌晨三点,二十分钟的高架快速路通行时间,十二分钟化妆更衣,剩下半小时还能慢悠悠地吃个早饭,尤佳妍一手拉着行李箱打开了门——

走廊里亮着灯,身高腿长的男人穿着一身轻便的休闲装靠在过道上,他微微弓着身在看手机,一条腿随意曲起,球鞋后跟抵在墙砖上借力,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他右手边的那扇过道窗被推开,夜风吹进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拂动他柔软的短发,窗沿上放了两个食品袋,他听到动静抬头时脸上有一瞬间的怔然,随后眉骨一松,立刻站直了身体,顺便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

一看就是在等人,尽管“在等她”这是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答案,可尤佳妍的直觉仍然是这人应当冲她来的。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口袋里,那里有一个钥匙警报器,而且走廊两端都有监控……

“你这是……要上班去了吗?”宋词的视线在她的行李箱上游弋,表情似乎有些意外。

“嗯,那你是下班了?”她开口,成功看到对面高大英俊的男人露出被梗住的神情。

难道不是吗?这个点,大半夜的,他还一身穿戴整齐精神饱满刚刚“战斗归来”的模样。

“没有,我还处在失业状态,再找不到客户就要被辞退了。”宋词看起来有点受伤,垂着眼时眼尾更加狭长,拖出一条往下走的失落弧线。

“辞退就辞退吧,你不能出来单干吗?”尤佳妍把剩下那句“你这样的好姿色怕什么”咽了下去,手中还是没有松开钥匙警报器。

“我们单位有五险一金,而且福利也很不错,其实最主要的是我比较怕生,不太会主动找目标客户,有单位出面维护客户资源比较方便。”

什么单位啊?胆大包天!

尤佳妍心情复杂地想起什么“私人高端酒店”,“会所”,“邀请制俱乐部”,一时也歇了吐槽的心思,总归都是些披皮公司,少问为妙。

宋词敛着眉眼,收紧下颌微垂着脑袋,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大狗,原本清润的嗓音压得很低,有一种内敛的、恰到好处的示弱感。

要是换一个人,这时候大概都会安慰几句,哪怕是象征性的,毕竟这张脸长得太过于优越,谁没有哄美人开心的成就感?

可是尤佳妍不是。

她忽然恶劣地想到了先前说起的“实习期不收钱”,“可以随时终止双方的关系”,心里一动,随口问了句:“你的电子档案干净吗?”

宋词茫然地看了她一眼,额前的发丝乖巧地贴在上面,像是不谙世事的一张白纸,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将自己全盘托出。

“嗯,干净的。”

“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宋词。”

“哪个ci?”

“唐诗宋词的宋词。”

他略微振了振精神,主动打开手机登陆电子档案给她看,甫一靠近她,尤佳妍就闻到他身上清冽的乌木天竺葵的淡香。

她对这个香味有记忆,是一个小众的洗护用品品牌,她很喜欢其中柑橘味沐浴露,于是全线入了,要是没记错,乌木天竺葵就是其中之一。

她思绪飘散,莫名对他有了点志同道合的好感。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快速在屏幕上点击,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非常漂亮的手。

而且手指很长,很灵活,手速……也很快。

尤佳妍无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

屏幕展示在她眼前,无法作假的公安部联网大数据信息,从姓名、证件号,一路到个人征信、资产证明、是否有案底……宋词好像脱|光了站在她面前,尤佳妍重点在那项“拟配偶”项上看了一眼。

是空白的。

他也没有匹配对象。

尤佳妍缓慢地眨了眨眼,松开了藏在口袋中紧紧握住警报器的手,伸出来点了一下屏幕。

宋词像是没有拿稳手机,她才刚碰到他,他的手腕就微微一偏,屏幕顺势往下滑了一段。

尤佳妍连忙条件反射般“咻”地伸出双手扶捧住手机,情急之下连着他的手也一同握住了。

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手机上,没有看到宋词滞住的微沉目光。

他像是在屏住呼吸等待一只蝴蝶,丝毫不敢有其他任何多余的动作,唯恐惊吓到她让她觉得自己轻浮失礼,可是她的手搭在自己虎口处仿佛给他下了一个定身的魔法,那手指微微有些凉,反衬得他脑子里的血都快要烧开了。

她靠得这么近,低着头看手机的时候从他的角度还能看到藏在乌黑长发中间的一个小旋,好像把自己的心脏也揉成了一团。

她似乎对自己的电子信息很感兴趣,全神贯注的。这个认知实在让人开心,宋词理所应当地把“对自己的电子信息感兴趣”等同于“对自己有兴趣”。

他如一只稳固高大的爬架,充当着懒人支架的角色一丝不苟地举着手机调整到让她脖子舒服的姿势方便她研究,可心脏却像是拍在地上反复跳跃的篮球,如果她能再多握一下他的手,他今天大概会真的瞌睡全无到天亮。

可惜尤佳妍松开了手。

来不及失落,他注意到她投过来的视线,于是只能强装镇定。

他面上不显,垂着眼帘一副顺其自然的模样,可是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数下,难抑紧张,默不作声地竖起耳朵等着她对自己的判决。

时间过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尤佳妍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他眼前挥了挥。

她笑盈盈地建议:“我们加个微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