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打在并不宽敞的走廊上,细碎的光中有灰尘漂浮着。
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兰斯奈尔正坦然地倚着木柱,灯光打在他那张利落的脸上。
贝里曼瞧了一眼便略过他直接下了楼,而西恩早就哭得找不着北了甚至连楼梯多出了个人都没有发现,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着。
于是兰斯奈尔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拉住了那片淡蓝色的袖角。
他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兰斯奈尔本是在等着安妮塔回房间确认她的安全,可没想到听见了西恩赶往贝里曼那儿的脚步声还有细微的啜泣声。
安妮塔停下脚步,她垂着眼睛,看了一眼被拉住的袖角。
浓密的羽睫随着她的动作颤了颤,她觉得心情莫名有些好。
安妮塔语气中故意带了点悲伤:“露西娅没有呼吸了。”
她轻轻皱起眉头让自己看上去确实在难过。
接着她抬头看见面前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眼瞳中有些细微的波动,但是并不明显。
兰斯奈尔似乎有些惊讶另外还有些安妮塔暂时看不懂的东西。
但是很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
兰斯奈尔松开指尖疾步往露西娅处于一楼的房间而去。
安妮塔的指尖摩擦着袖角,若有所思地在原地凝视着他下楼的背影。
她的嘴角缓慢上挑,接着也跟了上去。
西恩前头的奔跑声惊醒了不少人,有好几名学生此时正围在公主的门前探头探脑的,昨夜酒窖给予他们的冲击力不小导致现在还不敢进去。
不过从这个角度压根看不到躺在床上已经没有呼吸的露西娅。
“大半夜的不睡觉是打算让我罚你们去门口守夜吗?”贝里曼不悦的声音从众人背后响起。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威压,学生们听到有好几个都没有站稳差点摔倒。
“这就去睡觉、这就去睡……”
顿时,房门前围着的人散的干干净净。
“你守着门口,别让任何人进来。”教皇声音之中带着警告,他念名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咬字。
“西恩。”他叫道
昨天在坎贝顿山谷的事情,西恩已经触怒了贝里曼。
如果这次再出差错,那么他就可以收拾收拾滚出罗卡布罗了。
西恩当然明白教皇的意思,他的胆子并不比那些学生大。
双腿突然像是被抽取了力气一般,他斜趴趴地倒在身后的兰斯奈尔身上。
“好、好的。”他在兰斯奈尔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抹了一把泪水小心翼翼地说道。
贝里曼咬了咬牙,多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是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快死的人等着自己生生忍住了脾气。
他看向了一前一后站着的安妮塔和兰斯奈尔,语气多少有点不善:“你们两个跟我进来。”
临进去前,西恩还小声抽嗒着和兰斯奈尔说了谢谢。
等到房门关上,安妮塔这才看清这位公主殿下的情况有多糟糕。
才几天不见,便瘦的没有了人样。
樱桃似的嘴唇已经彻底没了血色,几乎快和惨白的脸融为一体了,原本匀称的手指现在就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里面的骨头。
并且安妮塔看见属于她的生命之线正在消失。
格兰特的先祖曾经救助过一位神明,神明就以这条生命线作为了谢礼赠与了格兰特家族的先祖。
凡是皇室的正统血脉,手腕至胳膊都会有一条淡紫色的线,如果线的长度变短就代表着这个人正在生病。有时候不能及时发现病症,这个生命之线也算是给予提醒,至少可以让病人可以得到及时的治疗。
而露西娅手上的生命之线现在近乎只有小拇指那么长了。
贝里曼尝试着为她灌输魔法之力,可在接收魔法之力后,那条生命之线反而越来越短。
“这是怎么回事?”安妮塔往前走了两步,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魔法之力可以延续生命,更何况是贝里曼这种大法师的力量。
“她幼年生过一场病,差点丧失了性命,后来……”贝里曼沙哑的声音一顿,不自然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兰斯奈尔后,这才移过头继续说道,“后来经过治疗才恢复过来,但是病体没有完全痊愈,每天都要按时吃药,我想应该是这几天断了药的原因。”
安妮塔想起来了,布朗给她的那本册子里头三两句话概括了当时的情况。
当年贝里曼当时为了让信徒相信兰斯奈尔是神之子,用他的血液喂养了这位即将死去的公主。而公主在喝了属于兰斯奈尔的血液之后一夜之间活了过来,活蹦乱跳的,这才让那些信徒暂时信服“神之子”。
不过倒是没有提到露西娅的病还没有彻底根治。
既然没有彻底根治,那露西娅的药不会就是……
安妮塔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完,她就听见兰斯奈尔冷冰冰的嗓音响起:“我来吧。”
贝里曼眉头一皱想要阻止什么,但是在看到露西娅愈发短的生命之线的时候默默闭上了嘴。
他皱着眉头给兰斯奈尔让了位置。
兰斯奈尔拔出了腰间的刀,他的手上多出了一把锋利细长的短刃。
在他即将划开手腕的皮肉时,安妮塔轻轻笑了一声,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攥着手腕的指腹轻轻碾磨了两下,她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该不会是想给尊贵的公主殿下喂血吧,阁下。”
碾磨带来的细微痒意让兰斯奈尔流过一些不一样的感觉,他反手握住短刃的刀柄,用空出来的三根指头抓住了安妮塔的手,不知为何,脑中居然闪过就这样下去的想法。
兰斯奈尔并不喜欢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他眼神中闪过不悦,微微用力拉开了安妮塔的手指。
安妮塔看了一眼自己有些发红的手背,拇指很快划过其他的指尖,她轻轻笑了起来:“抱歉,不知道您怕痒。”
看着她的动作兰斯奈尔皱了皱眉,他移开眼神,眼睛里闪动着什么。
“既然你能待在这里,那就代表教皇阁下已经将你收为学生,也就证明你不是里世界的恶魔,那就请你不要妨碍救人。”
“救人,”安妮塔歪了歪头又笑了两声,“我还不知道原来喂血等于救人。”
她的声音冷了几分,嘴角却还是噙着一份笑,虽然是带着讥讽意味的:“按照露西娅生命之线的这个情况,喂完血你的损耗可比我们的公主殿下要大多了。到时候躺着回都城的那个人就是你了,而我们的公主殿下活蹦乱跳的说不定还会找你麻烦。”
兰斯奈尔转过头,盯着她平静的双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个事情同你无关,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安妮塔笑了笑。
二人好不容易将恶魔的误会解除,在她看来约莫算是建立起了一点友情,可惜现在因为露西娅那段看不见的友情又像脆弱的玻璃一样“砰”的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