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珀茵看向那只伸向自己的手。
脱下了手套的手很白,很大,有厚厚的茧和许多伤痕,纹理清晰可见。掌心朝上,是一个接受的姿势。
她看向那个人。
他依旧用松散地姿势翘着一条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把玩着枪,好像真如他所说的并不介意这件事情。
司珀茵眉头紧紧皱着,她想到另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不会无缘无故就出现一个扭曲物,因为它本身就不具备产生扭曲物的条件,只有可能是人为催化的。
她不可能放任这件事情不管。
她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地搭在红头罩的掌心之上。
【有件事…… 】
来不及说完,司珀茵瞪大眼睛。
她触碰着红头罩的掌心,体味到那双手的温度,一团秘密的火焰好似顺着相触的地方灼烧着她的灵魂。她就好像一个快要干涸的池塘,滔天的洪流不讲道理地冲了过来,将她的思绪冲得七零八落。
她看到无数个孤寂的晨昏,杰森走在弯弯曲曲的路上。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像是被含在舌间上的冰凌。
有人在呼唤她,在无数个过去的瞬间呼唤着她,而现在她就坐在那个人的身侧。
“怪物小姐,不对,要叫你耳旁风小姐了,上次谢谢你,不然我可就完蛋了,我还想活着离开刺客联盟呢。不知道蝙蝠侠会不会生气,哎。”
“白糊糊小姐,你还在吗?好吧,不在,你去找你的朋友了。”
“史莱姆小姐,我叫杰森·托德,代号是罗宾,你知道什么是罗宾吗?估计不知道,那你肯定知道蝙蝠侠,我是他的助手。”
“耳旁风小姐,我现在被困在刺客联盟里,我都不敢表现出我恢复记忆了,我得想个周全的计划才能跑出去,不过听说蝙蝠侠以前也在这里训练过,我想我也可以在这里学点什么。”
“耳旁风小姐,我杀人了。他是个恶棍,但他曾教了我许多东西…… ”
“耳旁风小姐,塔利亚把我送去大种姓了,这里感觉不错。”
……
“…… 他有新的罗宾了,他没有杀了小丑!他仍然放任那个混球在外面,为什么?我以为我会是他伤害的最后一个人。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问他…… ”
“我可能没我想的有那么重要,耳旁风小姐,你也这么认为吧?”
“我回到了哥谭,这里是我家。你呢,在纽约感觉如何,如果实在混不下去可以来找我,我现在也算小有产业。”
“…… 我恨他,我恨他,我真的恨他。”
“耳旁风小姐,你是我的幻觉吧?你没有反驳。”
司珀茵从来没有在一瞬间接收过这么多汹涌复杂的感情,她试图保持头脑清醒,却想起更多的事情。
她记得那段在纽约的时间,偶尔联系杰森的时候,他将自己捡废品的经验毫无保留的交给她,从未提起过他所追寻答案的事情。
她记得她对杰森说,她要去哥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恨他的杰森轻描淡写地说:“啊,那你可以信任蝙蝠侠,如果他没把你丢出去的话。”
渐渐地,他的话越来越少,直到后来,他不再独自向那片孤寂的虚无倾诉。
他从杰森·托德,成为了罗宾,又成了前罗宾,最后成为红头罩。他也曾试图和这个世界讲讲道理,最后被这个世界拳打脚踢。
内疚感包围了她,搭在对方掌心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原来杰森和她说过那么多次没有回应的话。
她扶住心脏的位置。
那里原本已经不会跳动了,在这样的冲击下,她感受到手掌之下发生细微的颤抖。
疼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从内里撕裂开,但这与畸变的痛苦又不相同。
咚,她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了一下,又一下。
这种心悸的感觉她从未感受过,炙热的爱意和恨意交织在一起,向她涌来,将她淹没。她第一次感受到惶恐,哪怕是再次受到圣灵的认可,她的内心也从未有过这般的触动。
眼泪大滴大滴从眼眶落下,这泪她流得莫名其妙。她捂住嘴巴,跑到树旁。
红头罩一开始以为司珀茵会拒绝的,就在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一个凉凉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掌,轻得像羽毛落在上面。
只是很短暂的触碰,司珀茵忽然就跑到树旁干呕。
“你…… 没事吧?”他迟疑地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背。
这场景就瞬间变成两个人一起对着树干呕,红头罩觉得上次把自己吃进医院那场都没这么撑得难受过。
他赶快把隔绝器带好,这种撑到作呕的感觉才消失。
司珀茵忍不住吐出了一个白色的小团子。小团子落入土壤之中,才移植过来还打着点滴的树苗肉眼可见的拔高了一截。
再吐出一个小团子,小树苗瞬间粗壮了一圈。
“等等等等,我去找个东西。”红头罩马上翻出铁皮围栏,在四周扫视了一圈,现在时间还早,周围的店铺都还没有开门,只有街角的一家酒吧还在营业。
他来不及多想,大步朝那里走去。
这对于企鹅人的小弟而言,今天本来应该是美好的一天。
他们和罗马人打了一架,他由于表现突出,被提成了一个据点的小领导。
今天是他上任的第一天,他美滋滋的来上班,正在用抹布擦桌子的时候,他远远看到了一个红桶。
一大早就施工,真辛苦啊。小弟感慨了一声,擦着他新买的鱼缸美滋滋地想,以后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可以过上养养鱼看看报的日子了。
不对,小弟的动作停住了,那个桶为什么在往他的方向飘?
他忽然想起地下世界的那个传说,曾经的哥谭出现过一个人物,代号红头罩,他喜欢锯人脑袋,还敢绑架小丑,叫嚣蝙蝠侠。特点就是带着红头罩,喜欢穿棕色夹克,腿上绑着双枪,不排除还有其他武器,谨防使用撬棍,这容易使对方步入狂躁模式。
头罩,夹克,双枪…… 全部都对上了啊!
抹布掉到了地上,小弟的手在抖,他拿起电话,马上拨给了上级。
电话久久没有接通,小弟心里狂骂,该死的该不会又喝了个宿醉吧。
红头罩已经走到了店里,他下意识往前一拦,“这里是企鹅人的地盘,你想干什么?”
红头罩原本正在看桌子上的鱼缸,一听到他这么说,活动了下手腕,“企鹅人?那简单了。”
小弟流着鼻血仰面倒在地上的时候,只能看见红头罩抱着他的鱼缸扬长而去。
刚才一直是滴声的电话终于接通了,对方极度不耐烦地说:“你小子最好有事,不然我打烂你的头。”
“红头罩来了!”
“红头罩?他干了什么?”
“他抢走了我的鱼缸!我才买的鱼缸!”愤怒的小弟忽然噤声,闭上眼睛装死。红头罩又回来了,往他脸上丢了10美金。
“喂,喂?”
“他,红头罩,那个变态强买了我的鱼缸!”小弟悲愤交加,那可是他在二手市场淘了许久才淘到的。
“傻x。”对面直接挂了电话。
红头罩是怕司珀茵不肯用才回头给的钱,毕竟她是个打坏垃圾桶盖都想赔钱的人。
等他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刚才还营养不良的树已经有他的腰这么粗了。
等司珀茵改对着鱼缸吐小团子的时候,他接到了阿尔弗雷德的电话,“杰森少爷,您现在还在和司珀茵小姐在一起吗?”
红头罩过去拍着她的背,一边说道:“在。”
“刚才赛娜小姐打电话给我,说司珀茵小姐现在的状态不太好。”阿尔弗雷德说,“就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不能忽然吃一顿大餐,她恳请您冷静一点,不要一次喂太多。”
这是养什么宠物鱼吗?还一次不要喂太多?他也不想的啊。
红头罩觉得这件事情离谱到了极点,难以置信道:“我第一次听说让食物情绪稳定一点的!”
但司珀茵的状态确实从肉眼看着就知道不太好,连人的形态都变得有些模糊。他深呼吸几下,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
阿尔弗雷德继续说道:“还有尽量不要直接接触到司珀茵小姐,她的形态有点特别,直接用手摸很容易刺激到她。”
红头罩:……
他不仅碰了,还碰了好几下。
“所以,我现在要做点什么?”
“将她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几天。”
挂了电话后,红头罩蹲在她身边,用树枝戳了戳她,“司珀茵,你能变成团子吗?我带你离开这里。”
司珀茵听到了,许久没有动作,此时她想了许多东西。
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非人的一面,但杰森见过她最糟糕的样子。
那是她刚刚变成扭曲物的模样,他回应了她的拥抱。
他是……杰森。
白色的人形渐渐融化,变成了一颗仅有足球大小的白色团子,看上去像一个大号的麻薯团子,粉色的眼睛已经困得睁不开了,还是强撑着看着他。
红头罩带上手套,忍不住戳了戳她。成功看到两只粉眼睛一眯,内眼角下撇,没有眉毛也能感觉到她在皱眉。
“睡吧。”红头罩闷笑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兜在里面,遮住外界的光亮,“睡个好觉,不要再跑进我的梦里了。”
带着体温的衣服包裹着司珀茵,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那道来自杰森的心跳声。
她顾不上杰森会把她带去哪里,暖烘烘的热度让她眼皮下坠,在那个规律的心跳声中,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完全放松警惕,缓缓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一口把人吃绝食了,第二口就喂多了的桶子哥
这里可以理解为司珀茵关了飞行模式,瞬间被消息(感情)轰炸麻了。
杰森:(指指点点)司珀茵喜欢已读不回。
司珀茵:(真没收到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