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下班后勇做好人好事,时卯果然睡了一个好觉。
当然如果以睡眠时长来充当良好睡眠的标准的话,除了某天被德里安一通午夜来电吵醒的那天,时卯来美国其实就没睡几个不好的觉。
她换上衣服,磨磨蹭蹭往写字楼赶去,并在路上呲牙咧嘴啃完昨天在超市买的、硬得几乎可以砸开核桃的面包。
接着在写字楼下一直晃到距打卡还有二十分钟,时卯才慢吞吞地进了楼。
今早都没有电话,应该是没有什么突发情况吧。
时卯朝着电梯走去,又把书包换到胸前,摸起了手机,自从经过昨晚的不愉快,她就暂时戒了把手机放在最易拿到的位置的习惯,好像这样就可以选择性遗忘昨晚的被黑客威胁的闹剧。
至于更换手机?这暂时不在时卯的选择范围中,她宁可先解绑银行卡,也不花钱换手机。至于试验资料的可能泄露……她说到底能接触到什么机密啊,这算德里安的责任。
正当她摸索的时候,迎面被两道阴影罩住。
时卯:“?”
她抬头,这才发现她被两个保安打扮的人拦住了。这两个保安一黑一白,黑皮肤的保安身材高大,站在矮个白人保安的身后,好像是那种美剧里都会出现的标榜政治正确的奇妙组合。
其中白皮肤留着络腮胡子的矮个保安语气和善:“你好,你应该就是顶楼那个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吧?我们等了你一早上,可算是等到你了。”
“是的。不过现在也才早上九点不到吧?”时卯察觉到两人的拘谨,没忍住开了个玩笑:“怎么了?是消防不过关需要我们关门检查吗?”
“不是不是。”那个黑人连连否定:“其实就是……你们没有在实验室做一些危险实验吧,那种需要用到火焰的实验?”
“怎么可能呢!我们实验室可是植物学实验室,用火?除非我们不想干了。”
时卯惊奇:“你们为什么会这么这么想?是这边的写字楼昨晚发生火灾了吗?”
黑人保安道歉:“没有没有,只是我们昨天收到了火警警报,所以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们,毕竟你们的实验室里的东西还是很多的,万一我们上来排查的时候弄坏了可不好。”
“那谢谢了,我会和老板说的。”
这时电梯已经下来了,时卯礼貌道别两位热心保安,转身上了电梯。
这一高一矮两位保安就站在一楼的亭门外面,微笑着对她挥手道别。
他们的笑容保持着标准化的幅度,挥手也是相同的频率。电梯门缓缓关闭关闭,时卯能看到的他们的身体越来越窄,可笑容依旧不变,直到填满剩下的整个空隙。
有点……不太对劲吧。
亭门关闭,时卯莫名感到毛骨悚然。明明前几天也在通勤路上见过这两个保安,什么时候他俩的服务态度变得这么好了?
尤其是那个矮个子中年白男,他那熟悉的络腮胡,熟悉的坑坑洼洼的脸,熟悉的酒糟鼻,时卯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明明他一向对他和克尔斯汀没什么好脸色。
她下意识抬头——电梯高处的摄像头将电梯内的景色一览无余,红色的光点在摄像头的正下方常亮,像是只烦人的发光苍蝇。
当意识到不对劲的那一刻起,身后好像又出现了那股令人如芒在背的监视视线。
时卯僵硬地站着,直到电梯到了顶楼才迈动两只沉重的腿向前走去。
她低头继续在包里摸索,她现在迫切地需要验证一件事。
有了。
时卯终于找出手机,她打开ins,在她来纽约后注册的ins上,第二条就是吐槽写字楼的中年白男安保态度恶劣,每次见面的时候都用恶劣的态度隐晦表现出不屑,甚至还会发出“嗤——”的恶心声音。
邻居彼得还在下面评论了:【种族歧视?】
克尔斯汀:【不,应该是学历歧视。每次她看到我和那个糟老头子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就说,总不可能是记忆出错了!
昨天态度还挺恶劣的保安今天怎么就变了张脸,还在这问东问西的,该不会是换了个人?
不对不对,换人的成本太高了。而且只是态度变了,就要怀疑别人的物种,这有点过于种族主义者吧。没准他是被投诉后罚钱了不得不转换态度吧。
时卯伸手,用力拍了拍额头。
既然不是记忆出错。
余光扫过走廊上的那一块“非超能力研究”的牌子,这块牌子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清理,现在灰尘几乎要把上面的字掩埋了。
那也不是又穿越了。
就从什么时候周围开始产生怪异现象开始吧。
昨天?
昨天这两个安保还是以前那副狗屎态度。但昨天的最大不同就是她遭遇了一个业务不熟练的黑客的诈骗。
这两者有关系吗?
但那诈骗信息是单只有她有?还是其他人都有?
那两个保安会不会也是收到了同款诈骗短信,所以今天才想从她的嘴里套出来一些实验室的信息,然后晚上再假借实验室起火的理由,一把把温室里的作物毁掉吧?
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两件事一定有联系,而且没有预支定金的空头支票真的会让人受骗吗?
“……”
“……”
“算了,先看看温室里的植物怎么样了!”既然都围绕着写字楼布局了,那她也要看看那些讨人厌的、需要用量杯计算营养液的作物们到底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让人魂牵梦绕至此,甚至不惜找这么多人来毁掉它的数据。
时卯打卡,套上白大褂,推开温室的门,植物的清香袭来,郁郁葱葱的绿色填满了她的整个视野。
今天的温室里的香味有点奇妙,也不知道是时卯被路上那块硬面包勾起的馋虫,她闻着这香味总有一点……馋?
她的视线乱瞥,终于在三十号试验田附近找到了一个突兀的白色:“老板,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背对着时卯,蹲在试验田前的侍弄花草,俨然一副退休老头样的就是德里安。他今天的装束有些低调,银白色的皮鞋带着铆钉,破洞牛仔裤,但比起同龄老头来说这可也太新潮了。
“也就比你早了十来分钟。我已经足够晚了,你怎么来得比我还晚?”德里安埋头田间,懒得理时卯:“你师姐来了没有?每次都是她最慢。”
“师姐家比较远嘛,但师姐可从来都没迟到过。”时卯毅然为克尔斯汀正名。
果然刚刚那两人就是不对劲。
德里安早早来了,他俩却偏偏找她一个在实验室里没有任何处置权的学生问东问西,而不找德里安问。这不是心里有鬼还是有什么?
不过既然德里安在……那么这件事也就和她无关了。
实验室是老板的、实验数据和实验作物都是老板的,既然德里安都不急,那她凭什么着急。反正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只要把事情都告诉了德里安,还怕没人着急吗?
时卯一撩衣摆,也蹲在了德里安的旁边。
她轻咳两声,酝酿了下情绪:“老板,我有个重大发现,你想不想知道?”
德里安:“?”
不等德里安开口,时卯就已经自问自答了:“昨天我收到了一则诈骗短信,当然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诈骗——上面有人找到我有人想要把我们实验室的数据、还有实验作物全都毁掉。不过在我的严词拒绝下他退缩了。
可是今早我来实验室,楼下的原本态度很差的保安突然对我很热情,还找我打听实验室里的东西……老板你是不是搞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研究,能不能让你的唯二两个学生参加一下?”
德里安:“……”
听起来似乎后面一句才是重点。
他侧头,看到了难掩一脸兴奋,似乎已经替他想好了获得国际奖项后应该怎么办的学生。
“我知道了。但你在想什么呢?什么都不做就想往我的论文上加名字,你是在做梦吗,时?”德里安没有半分好气:“你自己看看你是怎么照顾这些植物的?你的日报中写了没有!”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下摆。
他身后这块试验田里,植物依旧郁郁葱葱,就是有几株的叶片边缘好像被人用黑色水彩笔勾画了一圈。
时卯眯起眼睛,说起了瞎话:“每一株植物都充满生机,都是老板您教导有方的结果。”
德里安:“……你再看看呢?”
糊弄未果,时卯也站起身放眼望去。
这一眼,就让她变了脸色——
“等等,植物黑边不是有很多原因吗?为什么这些不同种的植物都在同一天黑边了?”
难道是……她的种植技术真的很烂吗?
时卯越说越小声,几乎都不敢去看德里安的表情了。
“时,那你回答一下植物黑边可能的原因?”
“可能性很多,有可能是光照太强、也可能是缺少光照、更有可能是浇水不当,或者是气温的原因。”时卯欲哭无泪:“可这么多种类的植物,我总不可能每次都照顾错了吧。”
她这下可没心情和德里安讨论那个“疑似有人想要把实验数据摧毁”的消息了。
什么叫做敌在内部啊,原来这些实验数据都要被她亲手养死了。
“老板,你的研究素材,不会就混杂在这里吧……”时卯痛苦:“它现在还好吗?”
克尔斯汀给她讲过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研究所,因为老板的研究素材被毁,导致老板连夜卷钱跑路,甚至把实验室里的仪器都卖了。
她该不会步入这样的后尘吧。
“不太好,但是也是能救救的。所以我都说了,你们做每个操作之前都应该先读好论文,掌握好应该掌握的知识。”
他恐吓时卯:“要是我的论文数据丢失的话,我今年的教授评级就过不了了,就没办法担任你们的指导老师了。”
“!”时卯大惊失色:“老板你这么好!学问这么高,怎么可能呢?”
“什么——”踩点上班、刚来实验室的克尔斯汀也大惊失色:“老板你怎么了?我还能毕业吗?”
都说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人会说出一些真心话。
德里安本来也不指望这两个学生是为了做研究来的,可这样直白地关注“毕业”,还不假所思地脱口而出,实在是让他忍不住散发了点怨气。
这阴沉沉的怨气让不远处时刻关注这三个人类的嫩芽也没忍住哆嗦了一下,不过也就只是一下。
毕竟现在它正本色出演“莫名其妙就伏倒”的向日葵幼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