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看奶娘一眼,奶娘替为答道:“我们家娘子已许了人家了,不好见外男。”
“您这是说笑了,请小娘子去坐坐而已,许不许人家又有何干呢?”小厮没给她们答话的机会,“我们家爷还等着我回去传话呢,不多留了,告辞。”
姜夫人气急,沉声吩咐:“回府。”
姜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明显感觉到母亲生气了。她看母亲一眼,亲亲母亲的脸:“娘,不生气了。”
“不是生溶宝的气。”姜夫人轻轻贴着女儿的脸,心中忧虑万分。
“是我的错。”一旁的姜家大郎姜淮垂首自责,“若不是我快马前行,不慎冲撞了那人,便不会如此。”
姜夫人疲惫摇头:“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无用了,想想如何应对吧。”
回到府,姜家人聚在一堂,沉默不语,只有姜溶一人在厅里玩九连环,脸上还挂着笑。
“明日……”姜家郎主轻轻捶了捶腿,“明日便送二娘去吧。”
“我不同意!”姜夫人拍案而起!
正在玩九连环的姜溶被吓得一抖,转头看来,奶娘侍女立即去哄,姜夫人见状,声量也放小了一些:“我不同意,你我皆知那萧青棠是个什么人,怎么能这样轻易将二娘送去?岂非羊入狼口?”
姜大人神情沉着,不缓不急:“那你可有更好的法子?你我也皆知,依着萧家那位的性子,不是不可能带着人闯进我姜府来抢人,到时可就没这样简单了。”
“你在圣上身边多年,难道就不能……”
“你不是不知陛下有多纵容萧家,我这点儿脸面有何用?何况现下事情暂未发生,只要姓萧的说一声真只是邀请去作客,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姜夫人红了眼,哽咽道:“难道只能将人送去吗?我们溶宝本就心智有缺,如何能应付?”
“是我冲撞了他!要杀要剐也该全冲我来!明日我去!”姜淮愤慨起身,“我们都知那萧青棠是什么人,花天酒地暴虐成性,后院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他非要小妹的意图已是昭然若揭,我们怎能将小妹送去那种地方?让我去!我一个男儿,最多不过丢了性命!”
“你以为你去了,他便能放过你妹妹了吗?”姜大人看向姜淮,“都快当爹的人了,怎还这样沉不住气?你好好坐下,莫要冲动。”
姜淮依言坐下,痛心万分:“真要将小妹送去吗?”
姜大人叹息一声:“等明日将人送去后,我便去陛下跟前求情,在陛下跟前过了明路,至少你小妹不会有性命之忧。无论如何,先将命保住,其它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看哪日,那人烦了腻了,我们再将二娘接回来。”
“烦了腻了?”姜夫人掉了眼泪,“届时五郎可还会接受二娘?”
“届时,有了平南侯这个名头,便没人敢打二娘的主意,我们自己养在身边就是。”姜大人顿了顿,“至于五郎,叫他早些换人相看吧。”
“可即便如此,溶宝她什么都不懂,如何能遭受得住那恶棍?若是身子出了毛病该如何?”
堂中一阵沉默。
姜大人垂着头,低声重复:“若我们不将人送去,也只会是这个结果。”
没人再说话了,都默认了这个结局:明日一早将人送去平南侯府。
姜溶什么都不知道,刚解开九连环,兴奋得不得了,捧过来给他们看:“娘,我又解开了!我厉不厉害?”
“厉害,我们溶宝最厉害了。”姜夫人笑着摸摸她的脸,眼中有些模糊,“想不想吃糖?娘让人拿糖来给溶宝吃好不好?”
她有些糊涂了:“不是在表兄家吃过吗?”
姜夫人勉力笑笑:“今日溶宝表现得很好,奖励你多吃一块儿。”
“那我想吃糖葫芦。”
“好,让婢女给溶宝做。”
“还有你哥哥身上的那块玉佩,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让他送给你好不好?”
姜淮摸摸摘下腰间玉佩,垂着头递了过去。
“谢谢阿兄!”姜溶接过玉佩,对着窗外光线查看,似乎看见了里面闪动的星光。
她最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了,一个还不行,凡是亮晶晶的东西她都喜欢。
可娘不给她买,也不许阿兄给她买,今日倒是反常了。不过反常就反常吧,反正她有亮晶晶就行了。
她搂着母亲的脖子,笑嘻嘻的:“娘今天怎么这么好?”
姜夫人有些心酸,隐而不发,抱着她轻声道:“明日娘要送溶宝去一个好玩儿的地方。”
“什么好玩儿的地方?”
“一个大宅子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很大很漂亮,比咱们家漂亮。你要答应娘,要乖乖听话,不要闹脾气,不要和人冲突,娘以后会来接你。”
“咦?不去表兄家了吗?”
“不去了……”
姜家父子坐在一旁,头越垂越低,羞愧难挡。
姜溶还窝在母亲怀里,听着母亲唠唠叨叨。她听不太明白,也不知道娘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只觉得有点儿犯困,听着听着昏昏欲睡了。
九连环、布老虎、鸩车……都是她平时爱玩的,姜夫人一样一样收进行李中,还有糖果糕点,也收进了行李里,就怕她要闹小性子,惹到人不耐烦,伤了性命。
她什么都不懂,只知有好吃的了,坐在平南侯府的马车上,还探出头跟母亲打招呼呢。
姜夫人看她笑靥如花,更是想落泪,摸出一包银子,朝车夫道:“小女身患痴症,恐扰了贵人清静,可否通融,让奶娘跟着一同去?”
车夫不敢收:“想必您也知晓我家爷的规矩,他不允许,小的也不敢擅作主张。”
“好吧。”姜夫人扯了扯嘴角,钝钝收回手,往车窗边走了两步,湿眸注视着女儿,轻声道,“等娘来接你。”
“天不早了,再耽搁要宵禁了。”车夫提醒一句,扬鞭驱马缓缓往前。
姜溶还扒在窗口,探出脑袋往外看,只见母亲在后面小跑追着高声喊:“坐回去,这样危险!”
她隐隐觉得不对,可又不知哪里不对,依依不舍缩回脑袋,坐进车里,打开手边的食盒,拿出一块红豆饼塞到嘴里。
红豆饼是娘才蒸好的,放在食盒里保温,这会儿还是热的,红豆沙馅儿也还是暖烘烘、甜滋滋的,一口咬下去,嘴里全是甜味儿。
车行得不快,吃完饼,她有点儿困了,蜷缩在车厢里,睡着了。
入夜,城中开始宵禁,马车却一路畅行无阻抵达了平南侯府,进了大名鼎鼎的乌金院,停在外院中。
黑暗中,一个身着不凡的小厮提着灯匆匆走来,脚步极快,但又极轻,若不是有那明明灭灭的灯笼,几乎没人可以发现他。
车夫轻轻跳下车,朝人迎去。
“人带来了?”
“带来了,似是睡着了。”
小厮柴胡上前一步,掀开车窗一角,往里看了一眼,朝角落里招招手,一个侍女走了过来,脚步也极轻。
“你先下去吧。”柴胡吩咐车夫一句,转头看向侍女,“你带姜家娘子先安置在外院厢房里,等我传话。”
吩咐罢,他未逗留,径直往内院去。
越往里,内院正房中的丝竹之声便愈发明显,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手心都有些微微发汗。
轻轻敲响正门,他躬身谄笑往里道:“爷,奴寻来个好玩儿的,爷要不要瞧瞧?”
“什么好玩儿的。”房中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进来说。”
“是。”柴胡深吸一口气,笑着推开房门,越过一屋子跪着的侍妾,跪在了男人光着的脚边,“昨日城门附近,奴瞧爷对那姜家小娘子有几分兴趣,便斗胆自作主张将人接了来,还请爷责罚。”
萧青棠微微抬眼,晃了晃手中的鎏金酒樽:“昨日姜家之人哭成那般,今日怎又肯将人送来了?”
柴胡往前挪跪几步,取代了侍妾的位置,轻轻在他只着衬裤的腿上敲着:“爷能看中他家娘子,是他家娘子的福气,他们焉敢不从?能攀上平南侯府,他们心里指定偷着高兴呢,只是嘴硬罢了,昨日小的一去,他们不就立即从了?”
萧青棠哼笑一声,将酒樽递出去,跪在地上的侍妾立即往前挪进几步,双手稳稳将酒樽捧住。
“人现下就在外院厢房里安置着,爷今晚要见吗?”柴胡小心翼翼试探。
“一个傻子罢了。”
萧青棠起身,脚踩在雪白柔软的羊绒地毯上,轻薄衬裤下青筋虬结的紧实长腿隐隐可见。他没穿上衣,光滑的长发越过棱角分明的脸颊、自然垂落在肩上直至窄瘦腰间,幽暗室内,神色越发晦暗难明。
“若是强行将人弄来,我成了什么人了?”
柴胡微怔,有些摸不着头脑,往前也没见这样在意过旁人的看法啊?
“罢了。”萧青棠转过身,走回床边,侍妾立即跟上去,低垂眉眼跪在脚榻旁继续给他捶腿。他淡淡道,“明日将人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