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徐来福去了趟厕所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准备开门呢,就听见“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吓了他一跳。
幸好,透着些许月光,他看清了孙子的脸,这才松了口气,刚刚那短暂的一秒钟时间里,他都已经想到家里进贼的可能性了,差点儿一巴掌就呼过去了。
“爷,我有话想跟你说,咱们去楼下坐一会儿呗。”徐元放轻了声音,不愿意惊醒了爸妈。
这副好像做贼心虚的样子,让徐来福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不过,楼里这么黑,徐元压根儿没察觉到老爷子内心的不爽。
好歹是亲孙子呢,就这一个,不能打,万一打坏了就没有了,老爷子在心里这样说服着自己,跟着徐元来到了楼下,也不嫌脏,直接坐在了台阶处。
“行了,大晚上的不睡觉,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明早我还要上班呢!”徐来福是五级钳工,在车间里工作,尽管因为快到退休年龄很少上生产线了,更多的是在带徒弟。
但是,看着那几个呆徒弟、让他们不出岔子,这也是件费精力的事情,要不是徐元这一副有秘密的样子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才懒得跟孙子傻乎乎的,大晚上坐在这儿喂蚊子呢。
“爷,晚上那会儿,我不是说了,是赵如茵忽悠着我下乡吗?刚刚睡不着觉,我就在那儿想啊,要是我不下乡了,这么黑心的姑娘,会不会一计不成、又来一记,直接帮我报名下乡啊?
毕竟,街道办那边巴不得有人能响应政策去下乡,好让他们交差呢,他们的审核也不严格,只需要填个申请书就成了。”
徐元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妄自揣测,事实上,在那一场梦里,这件事情的确发生了。
他为什么能猜到他爷的下一步做法呢?自然是老爷子真的给街道办主任送了酒,只是,为什么他最终还是下乡了呢?那当然少不了赵如茵的手笔了。
到了报名截止的那一日,赵如茵去街道办一问,发现没有徐元的名字,就干脆,替他填了申请书。
还特意请求街道办的人,到时候跟知青办的人说几句好话,徐元是不在政策里、但是自愿报名的人,只希望能把他们两个分到一处去。
这也正是报名的时间隔了中间那么些天,徐元最后却跟赵如茵分到了同一个大队当知青的原因所在。
然而,自己明明已经打点好了,孙子却还是下乡了,徐来福老爷子病了一场不说,还觉得是街道办主任收了东西却不办事,跟那一家人闹得很不愉快,谁也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赵如茵在捣鬼呢。
这一次,徐元同样怕赵如茵使坏,想了想,就算他没本事给那个臭丫头一个教训,这不是还有他爷爷吗?
因此,才有了徐元大晚上的拉着老爷子坐在楼底下谈心的这么一遭事儿。
“行,这事儿我记着了,放心吧,只要你不愿意,谁也别想逼着你去下乡。”老爷子听到徐元要说的是这件事,登时正色,保证道。
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少见过损人还不利己的人,那种人的心思,寻常人又怎么可能猜得到呢?
所以,徐元这话倒真给他提了个醒,是得提前给孟主任打声招呼才行,不然,万一带着徐元名字的名单被报了上去,他一个五级工,在钢厂能有几分薄面,却是没办法跟国家政策掰手腕儿的。
徐元把任务丢给了老爷子,就十分放心地拍拍屁股,回家呼呼大睡去了,徐来福带着一身凉意回到被窝里,惹来于晚菊不满的一声嘟囔:
“去趟厕所去了这么久?还以为你掉坑里了呢,行了,赶紧睡觉吧!”
老爷子的话到了嘴边,又被这么噎了回去,只好背过身子,负气地拽了拽被角,结果没拽动,得了,就这么睡吧。
等天色大亮,徐元起床之后,就看见饭桌上独独缺了老爷子,要知道,今天的早饭可是油茶配麻花,他爷最爱这一口了,怎么可能去厂里吃早饭呢?便问了一句:“奶,我爷去哪儿了?不吃饭就去上班了吗?”
“谁知道他去哪儿了,一大早神神秘秘的,还拿了两包烟裹进衣服里,缩头缩脑地走了,算了,是他没那个口福,你饭量大,把那一碗也解决了吧。”
麻花是买的,放的时间有些长了,但因为保存得当,依旧酥酥脆脆,一口下去就要掉渣儿。
至于油茶,或者叫炒面更合适一些,是他奶用小火炒熟的白面粉,里面还加了些芝麻、花生碎,用热水一冲,不比外面买的差多少。
不过,虽然徐元现在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但是,一下子比平常的饭量多出一倍来,他还是做不到的,跟徐进生双目相对,得了,爷俩一人一半,分了这碗油茶,碗里也用勺子刮得干干净净。
当然了,听到于晚菊的话,徐元登时就明白过来,他爷是干什么去了,看见爷爷把他的事儿这么放在心上,徐元心里自然是感动的。
唉,都怪赵如茵,连累得他爷大清早的就要往外跑,连这一口热乎的油茶都喝不上,不过,嗯,油茶真好喝,还是奶奶的手艺好!
徐进生和黄卫英夫妻俩吃完就去上班了,家里就只剩下于晚菊和徐元祖孙俩,老太太每天给一家人做饭,也是很辛苦的。
徐元都这么大了,当然不可能坐在那儿干看着不动,自觉地去公共水房洗了碗,又把煤炉子熄了之后,从屋里面拿到了外面去。
筒子楼里,家家户户都是在楼道里做饭的,中间留下的过道,有时候只能让人侧着身子过,老太太不爱跟人挤地方,每次做饭都是把煤炉子拿到家里面来,等到吃完饭再提出去。
这样做当然也是有好处的,毕竟,楼道属于公共空间,谁家今天吃了什么,压根儿不是什么秘密。
老徐家人少挣工资的人却不少,伙食水平当然要比其他人家高上一截,在自家做饭,窗户一关,几乎就闻不到什么香味儿了,也省得旁人家瞧见了眼红,凭白给自家添麻烦。
这也是老徐家分到的房子面积大,才能任性地这么做,否则,不到二十平的小房子里挤了一家三代人,只够睡觉的地方,平常连转个身都费劲儿,更别提在家里面做饭了。
不过,就这么一点小活儿,徐元三下五除二地就做完了,除此以外,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忙了,只能闲在家里,甚至还不如他奶,最起码,于晚菊老太太还能拿着些针线活儿去老姊妹家里串串门呐。
至于说,去找自己的高中同学,或者厂里跟他玩得好的职工子弟,这压根儿就不现实。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徐元一样躲过了下乡政策的,更何况,就算不用下乡,就算没有工作,一个个都年纪不小了,也总能帮家里分担着干点儿活、带一带弟弟妹妹吧,像徐元这样清闲的,才是少数。
事实上,从7月份高中毕业到现在,徐元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找工作吧,工作哪儿是那么好找的,干点儿活吧,里里外外的事情早就被闲不下来的于晚菊老同志打理得妥妥当当的了。
去街上逛吧,出去一趟必定得花点儿钱,他这么大人了,也不挣工资,总不能反倒还给家里添负担吧?
综上所述,徐元的最佳选择就成了,在家里睡大觉,但是呢,这种状态清闲归清闲,可是一个大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提前步入了退休状态、什么事也不做,说出去可有些不像话了。
特别是在做了那个梦以后,心情经过了不可能——我以后居然这么惨——赵如茵也太狠了吧——我坚决不要下乡了的起起伏伏,徐元就更是忍不住思考着,自己能做些什么了。
躺在床上,脑子里设想着种种情景,眼睛紧紧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片白色有催眠的功效。
总之,盯着盯着,眼皮子渐渐地耷拉了下来,没忍住困意,徐元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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