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沈国公来信,通知您即刻重返陇右。”无痕拱手道,“您的大将军身份也是时候拿回来了。”
“嗤,虚假的苍狼将军,现在又来个大将军,有何区别?”沈怀远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老头子让我走我就走?让我回来我就回来?还当是以前吗?”
“让替身过去接手即可。”沈怀远面上神情似笑非笑,“给老头子使个绊子,让他长长记性,带兵戒骄戒躁。”
无痕小声嘀咕:“说这么多大道理,怕是想留在京都才是真。”
沈怀远凤眼微眯:“说什么呢?”
无痕立马站直,正儿八经继续汇报道:“哦,您让去调查季家嫡女的事,经查,确有其事。之前我们办事不力,方向有误,被林家障眼法给拖住了脚步。”
“至于京畿孩童失踪案,公子您猜得没错,那村拐子居然跟刘大、冯延道都有关,我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无痕似是有些犹疑。
“急什么?”沈怀远懒懒靠在椅上,修长指尖夹着密信,“有人比我们更急,请君入瓮不是更好?”
突然,书房里响起了哨声,三短一长。
“桓家那边最好真的有事。”沈怀远脸色变幻不定,未及说完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林家密地内。
镂空五彩琉璃雕花窗映得流光溢彩,房内地铺白玉,高梁画栋雕刻活灵活现的祥瑞吉兽,五步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发出莹润光芒,十步一副千金难寻的历朝大师真迹,梨花木置物架摆放着繁多的名贵瓷器,奇花异草芳香扑鼻。
真让人醉倒在这般金钱堆砌起来的富丽堂皇中。
“第一公子要向公主求亲?”叶成潜一脸不虞,有些愤愤道,“那我们叶家岂不是成了那最大的笑话?”
“不是第一公子要这么做。”林琅倒是气定神闲安抚道,“而是我们,要逼着那第一公子,求娶公主。”
林琅不慌不忙继续道:“这两个人都过于邪门,但是放在一起,却是虎兕入柙。”
“桓宇命不久矣,望月公主嫁为人妇又成为新寡,有些规矩,她就不得不遵守了。”林琅冷笑道,用力捏了捏手中琉璃盏,“至于沈家那边,桓宇一死,隆裕帝怕是会大发雷霆。沈家这张‘免死金牌’,也就没有喽。”
“陇右,也该换人了。”
听及此,世家众人眼神闪烁,竟是默认了。
王冉低下头讽笑,抬起头却一脸不着调:“既然是林家牵头,我们自然是信的。诸位兄长自有周章,小弟就不插嘴了。”
“小弟近日来公务多得离奇,失陪。”王冉匆匆告辞。
“这王冉也不知道惹了哪樽大神。”其余人议论纷纷,“自打那公主开府宴之后,上司天天让他跑腿。”
“啧啧啧,瞧这腰细得,可怜哟。”说话之人一身肥肉抖动,笑得狰狞。
回府路上,姜知寻坐在马车上,完全没回过神,满脑子“第一公子”。
“殿下,前方路中间有一个孩童突然晕倒了。”秋霜撩起帘子禀报道,“要不要先把孩童挪开,恐有蹊跷?”
“不必。”姜知寻甩了甩头,揉揉眉心道,“去把人扶起来,看看有什么事罢。”
她想了想,又忍不住叮嘱:“倘若能帮忙,那就帮一下。”
“是。”秋霜利索地过去把孩童扶起来,却吓了一大跳。
“殿下!这孩童是珠珠。”秋霜急急跑回来道,“就是当初在交河庄那个被拐的女娃啊!”
“什么?”姜知寻惊讶道。
公主府小客房。
夏荷牵着洗掉了满身尘土的珠珠走进来。
小女娃许是首次穿小襦裙,整个人别扭极了,一直拿小手攥着袖口,黑葡萄似的眼睛直愣愣看着姜知寻,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夏荷叹了一口气,福了福身,回禀道:“殿下,珠珠阿娘已改嫁。但其夫君跟婆婆认为珠珠是灾星,害死了弟弟,几次三番怂恿珠珠阿娘扔掉珠珠,珠珠阿娘一直不肯。”
姜知寻抿了抿嘴,心里悲哀丛生,问道:“那后来呢?珠珠为何流落街头?”
“后来珠珠阿娘被威胁说要把她们母女俩都赶出去,就……骗了珠珠,把珠珠带到京都扔掉了。”夏荷摸了摸珠珠越垂越低的小脑袋,叹道,“珠珠一路乞讨,她什么也不懂,就只记得望月公主,所以……”
“殿下!”秋霜又匆匆走了进来,“公主府大门外有人突然扔下了一个小包袱。属下检查过了,就是一把长命锁,还有一些碎银子。”
珠珠一看到长命锁,却是瞬间泪盈于睫,她扑通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公主殿下,珠珠已经没有阿娘了,珠珠可以留在您这里吗?”
小小孩童宛若片刻间长大,她急切说道:“珠珠力气很大!珠珠什么活都能干!求您了!”
“你先起来。”姜知寻沉默着拉起珠珠,她蹲下来,直视珠珠道,“我知道珠珠很勇敢,也很能干。”
“珠珠放心,珠珠以后一定会成为更厉害的人。”姜知寻把长命锁放到珠珠小手掌心,“至于珠珠阿娘的事,等珠珠长大了,更厉害了,再去想,可好?”
珠珠死死攥着长命锁,似懂非懂,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姜知寻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生怕女娃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沉溺于过去。
秋霜见状主动道:“殿下,奴婢看这孩子筋骨不错,或者先跟着奴婢学武锻炼筋骨,也把这身子将养一下。”
姜知寻点头应允后,看着秋霜牵着珠珠渐行渐远的背影,百感交集。
【啧,你这运气不一般,这个小女娃也是不得了,需要查看其小传吗?】
《地理志》陡然出现,看起来居然有点酸溜溜的。
“……”万般愁绪都被这不合时宜的“自荐”一扫而空,姜知寻想了想,却还是摇摇头,“不了,其实没有谁的命运是既定的。既非大奸大恶之人,那就随她去吧。”
【你是想省点声誉值罢……】
“闭嘴……”姜知寻嘴角一抽,打死也不接这茬。
陋巷里一处废旧宅子,几个半大孩子并女人拘谨地抱膝挨在一起取暖。
“窈娘,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娇小女子怯生生问道,“倘若被望月公主发现是我们烧的绮罗绣坊,我们会不会没命啊?”
抱臂倚着墙的高挑女子,也就是窈娘,却是轻嗤了一声道:“你可别忘了,我们的故乡大震关有此一灾,跟姜知寻可是关系匪浅。”
倘若姜知寻在这里,就会认出这些都是她幼时玩伴。
娇小女子讷讷,却又反驳道:“可……可是,我们被卖也跟知寻无关啊。”
“闭嘴!收起你那些无用的旧时情谊。”窈娘一咬牙,却仿佛被踩到痛处,她恨恨道,“我们完成救命恩人交代的任务便罢,别多嘴!”
“嘭!嘭!嘭!嘭!”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剧烈拍门声。
薄木板做的门看似在这般用力下快要坚持不住。
“轰!”废弃宅子儿戏的木门轰然倒塌。
一个虎背熊腰、深目高鼻的汉子迎着光站立,一身利落胡服绷不住浑身的腱子肉。窈娘仰头看去,这汉子足足有九尺高,眼窝深陷,青碧眸色,瞧着竟是胡族男子!
窈娘暗暗防备,心道该不会被发现了罢,强作镇定问道:“你是谁?”
汉子打量了窈娘片刻:“你不是她。”
然后转身离开。
窈娘抚了抚心口道:“这人不说话看起来还挺俊,一开口怎生像个傻子?”
转眼,胡服男子又出现在京都大街上。
他左右环视,看到一佩戴玉佩的华服公子后,翡翠似的眼睛陡然一亮,竟是直直走向那华服公子。
华服公子正与友人吹嘘,被这高大胡人吓了一大跳,刚要骂道:“你!”
“你不是她。”胡服男子似是更加不满,呛声道。
胡人一把拽过玉佩端详后,又气愤地把人推开。
华服公子被迫倒退几十步,竟是被吓破了胆。
他刚想逃跑,回头一看,街上哪还有胡人的踪影?
这日,姜知寻回京学销假,顺道托人捎信给崔杼。
崔杼崔侍讲已经调到了鸿胪寺,刚好能解和亲这一燃眉之急。
回府路上,遇到了下学的尹绮君,二人顺路便相约同行。
学堂好友数日不见,又开始激动讨论起彼此感兴趣的地理话题。
“绮君,我最近淘到一本地理古籍,说那……”姜知寻说得眉飞色舞。
“殿下,出大事了!”冬梅匆忙来报,神色看着十分焦心,看到尹绮君在场,又止住了话头。
“发生何事了?绮君是我好友,事急从权,冬梅你直接禀报吧。”姜知寻心知冬梅平日稳重可靠,此番当是遇到了棘手之事。
“殿下,绮罗绣坊被人纵火烧了,幸好芸娘发现及时,暂无绣娘和伙计伤亡,但是损失颇重。芸娘无法处理,派人请您过去。”冬梅忧心忡忡汇报道。
“什么?京都城内,竟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纵火闹事,我倒要看看这是何方神圣。”姜知寻咬牙道。
“殿下,不必心急,绮君从小随耶娘打理家中钱号,或许有一些处理商事的经验能为殿下排忧。”一直沉默的尹绮君鼓起勇气说道。
“那便谢谢绮君了。”姜知寻心中一暖。
眼前这番景象确实惨烈了一些。
原本蓬勃大气的“绮罗绣坊”牌匾被烧得面目全非,摇摇欲坠悬挂在门框边上。平日整齐摆放的锯织机,东倒西歪,焦黑的机子还在往地上滴答滴水,形成一滩滩的水潭。
偌大的绣坊,只剩零星几匹成品丝绸、十余件棉衣可怜巴巴地散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今天也努力了,奖励自己早点睡~
可爱的读者们,晚安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