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寻有时实在难以理解京中天之骄子们。
她还惦记着赌约,谁知初到交河庄,刚准备做测绘任务,就“偶遇”了王家五公子王腾。
“殿下请看,这都是在下给您准备的惊喜,您可喜欢?”王腾眯起桃花眼,桃花眼自带深情,含情脉脉看着她道。
“王公子有心,本宫甚是欢喜。”姜知寻穿花拂叶,抬头看着大榕树上的红绸金箔,石子路两旁布置得花团锦簇、蝴蝶蹁跹,不由喟叹这王腾手段比那叶成翰高明得多。
王家假借租出自家交河庄给蔺博士,实是为“偶遇”公主创造机会,当得起一句煞费苦心。
突然,秋霜着急忙慌跑过来,悄悄递来一张纸条。
姜知寻打开一看:宫里消息,陛下昏迷了。
姜知寻心里一咯噔,心道还是来了,不知道皇爷爷可有找到慕神医。她皱着眉,心里着急,刚想说向蔺博士告辞,即刻折返。
“殿下您看,”王腾大约觉得婢女只是过来禀告一些小事,不以为意,便插话道,“那清水河边粉衫女子为生计奔波忙碌,其夫君真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若换作是我,必定不让公主受那等委屈。”王腾郑重承诺道,“公主不需要在外奔忙,只需要在府里烹茶煮酒,吟诗作对。在下自会在外为殿下遮风挡雨,让殿下自在随心。”
“在外奔忙就是受委屈了?呆在府里难道就没有委屈吗?”姜知寻本就烦躁,心底对此人简直烦不胜烦。
再定睛一看:那粉衫女子不正是之前被郡主欺负的尹绮君么?
尹绮君不过是在做测绘任务,到王腾嘴里就成“为生计奔波忙碌”了。
她被王腾这借题发挥气笑了,捂唇假装羞涩道:“那多不好。照顾驸马亦是本宫分内之事,驸马只管在府里烹茶煮酒,吟诗作对。至于外面的事,本宫自会处理。”
“历朝历代,不皆是如此么?”
“来人啊!”姜知寻高声道,“给王公子布置一下。”
秋霜会意,憋着笑,指挥着羽卫把王公子“请”到树下,又放上矮几、茶酒、小红炉等。
只见有羽卫几人“烹茶煮酒”,又有几人高声“吟诗作对”,拿出军中气势吼道:“床——前——明——月——光——”
王腾坐在矮凳上笑意勉强。
“汪汪汪!”突然,一条大黄狗不知道从哪里蹿过来咬住裤脚,竟是与王腾甚是投缘,一脸欢欣雀跃地围着王腾摇尾巴,似与王腾十分熟悉。
“哎呀,大黄你怎么突然乱咬人。”一妇人满头大汗追过来,看到这群身着华贵衣衫的年轻男女,不由瑟缩了一下,强撑着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求各位公子小姐不要与粗鄙妇人计较。”
谁料王腾看到妇人竟是惊慌失色,一时不防竟被大黄狗叼走了腰间香囊。大黄狗一溜身,竟蹿出去好几里地。
“还不给我追?”王腾急急跑着跟上,竟是全然忘记维持方才的君子气度,看起来对香囊十分在意。
姜知寻眉头一皱,总觉得王腾此番做派甚是蹊跷,也随着跟了上去。
大黄狗一路狂奔到河边,对着河汪汪直叫,甚是着急。
姜知寻眼角瞥到妇人脸色大变,几乎瞬间苍白。
只见一具男童尸身被泡得发白发胀,漂在清水河上。
早就发现男童尸身,却只是围在河边的学子们议论纷纭。
“实在是太惨了。”
“你们听说了吗?近期京都附近走失孩童甚多。”
“是啊……而且不是有传言说,京畿孩童失踪案开始的那天,跟皇子公主回京恰好是同一天吗?真是不祥……”
“你什么意思啊?”
“我、我也没什么意思啊……你们不是也都这么说吗?”
姜知寻狠狠闭眼,心想声誉值陡然下降的原因终于找到了。
璀璨花灯高挂,锦绣花牌温暖动人。
“你看我够不够得着这花儿。”
一位身穿红色襦裙的佳人,笑语嫣然仰起头去够那簇簇粉红樱花,眼神透露着一丝狡黠的生动。
一时之间,竟不知粉红樱花和佳人的粉嫩娇颊哪个更加娇美动人。
佳人迈着优雅碎步径直走来,递出一支娇艳欲滴的樱花。
“送你。”佳人回眸一笑,明眸皓齿。
沈怀远呼吸一紧,顺从心意,急忙伸手去接,回应佳人美意。
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
“姜知寻,等等我。”沈怀远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沈怀远仓皇环顾四周,还是在熟悉的房间内。
心里空落落的。
剧烈又快速的心跳声在寂静夜里,有些欲盖弥彰。
沈怀远拿起放在枕子边上的月白香囊,轻柔摩挲着那弯月亮。
[“这个黄色弯弯的是月亮,最底下望着月亮的是一只小狼,就是我和你啦。”]
沈怀远嘴角扬了扬,神色想念。
天突降滂沱大雨,清水河滚滚而下。
近日大雨连绵不断,掩盖了太多痕迹,但却冲不掉人心底的哀伤。
“啊!我的小北!”妇人发出一声声凄厉惨叫,直直冲进河里,抱住了男童,哭得撕心裂肺。
姜知寻被此番变故搅得心神烦乱。
她心里冷笑:“还想着傅景宴会忍耐到什么时候呢?还是这般喜欢‘施恩’,暗地里污蔑诋毁,明面又伸出援手,让人被卖了还替他数钱。”
“想必边境刺杀、叶成翰一事也有他的手笔。只是他没料到,我似是有‘贵人相助’,没按他的想法走罢了。看来他也快要出现‘救’我了。”
耳边继续传来围观的学子们的窃窃私语:“嘘。住嘴吧,公主过来了。”
“你、你别听他们乱说。”尹绮君磕磕巴巴安慰道。
崔杼把草帽蓑衣递给姜知寻,又帮她整理好,才问道:“殿下冷吗?小心着凉。”
姜知寻摇摇头。
姜知寻此时倒是平静下来了,她心道:上辈子遇到的类似的事多了去了,早就不在意了,她更担心皇爷爷……
“殿下,属下已经准备好马车了,但是……”羽卫雾影回禀道,“近日里连日大雨,山路泥泞,更有一山石阻塞山路,恐怕今夜仍不能返京。”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姜知寻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多想无益,只能先完成绘测了。
护送京学学子的护卫军已将尸身妥善安置。
蔺博士带着一众学子,穿着蓑衣穿梭在田野山间。
“你们注意看,此处‘升涉沟垅,又三里,乃入山坞,则山皆纯土,无复嶙峋之石’‘其南支渐石化为土,峰化为冈’,山与土之间的联系也密不可分,不同的地势地貌,其山、其土形成与搭配俱不相同。”(注)
“你们绘测时,也要留意此间联系。度量揣测之时,务必考虑多重元素,方可使结果精准。”
姜知寻皱着眉,一边听讲,一边跟尹绮君所绘进行对比。
她发觉,自己依赖天生对地形的敏锐所估算之数,与其他学子有所差别,且不是一处两处。
尹绮君见状,偷偷倾身过来道:“要不殿下参考一下我的罢?我、我虽无所长,理论却学得尚可……平时与郡主也相差无几。”
说完,尹绮君又默默低下头。
姜知寻心情更复杂了,尹绮君基础之扎实,她今日亲眼所见,佩服不已,何至于如此自贬?
她对尹绮君被众人针对的原因更加好奇了。
“不行,”姜知寻拒绝道,“我还是觉得有哪些地方是没有想清楚的,也许是理论知识确实不甚牢靠。”
“虽我此次极可能会输,但倘若能搞清楚原因,亦不算一无所获。只是可能对不住你了。”
尹绮君摇摇头,竟是笑了:“无事,我与殿下共进退。”
沈国公府海棠院内。
“三嫂,佩瑶来叨扰您了。有件事或许能帮到三哥。”沈佩瑶担忧地看向楚棠。
楚棠回笼出走的神思,连忙问到:“八妹可是有夫君消息?”
沈佩瑶摇了摇头。
楚棠不由有些失望。
沈佩瑶连忙按计划说道:“三哥明明是一位忠诚爱国的好将军,却被其他世家放出的谣言中伤。望月公主说,我们不支配舆论,就会被舆论所支配。”
“听闻三哥被污蔑,公主亦觉十分痛心。她提议办一个小抄《东张西望》,与被世家操控一家独大的《京都瞭望》打擂台,回击流言。”
“不知三嫂可有兴趣参与进来?”沈佩瑶忐忑道。
“哦?”楚棠扬眉一笑,“就是那个初来乍到的新公主吗?”
“我对甚公主皇子也不感兴趣。”沈佩瑶听到,失落地低下头。
“但我更恨那些该死的,”楚棠咬牙恨道,“只懂得高高在上、结党营私的世家文臣。”
“我可以帮忙,但我有一个要求。”楚棠说道,“我要见公主一面。”
话音刚落,沈家大嫂和二嫂入门,楚棠用眼神支使沈佩瑶先出去。
沈佩瑶溜出门,蹲在墙角边上偷听。
“我夫君亦在战场失踪,生死不明。京中流言漫天,国公府却毫无动作,我何时这般要死要活过。”
“是啊,我就是这般要死要活,那我搬出府不做沈家人了呗。”
“三妹这句话说得过分了……”
沈佩瑶正听得入神,一只大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
沈佩瑶回头发现了脸色青灰,看着像昨夜没睡好的七哥。
“八妹,你可知最近公主在忙些什么?”沈怀远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尴尬。
“公主与京学侍讲崔杼去野外测绘了,听说测绘的庄园还是王家公子王腾主动借出的。”沈佩瑶顿了顿。
“此时可能公主与美男们正花前月下吧。”沈佩瑶心不在焉,随便打发亲哥。
“呵,女人。”沈怀远脸色黑如锅底,径直离去。
夜间,姜知寻坐卧难安,遂起来行走。
她惦记着皇爷爷,也惦记着奇怪的绘测结果。她皱着眉,又想起从河边孩童案被发现就消失的王家人,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不知不觉走到绘测处,蹲下来捻起泥土,细细察看。
灯笼搁到一旁,与天上明月交相辉映。
“还是很奇怪,为何我的绘测结果跟其他人都不一样?而且是每一处都有细微差别,这不应当啊?”
姜知寻拿出画得密密麻麻的绘图,对照着书本理论反复观摩。
“‘升涉沟垅,又三里,乃入山坞’……”(注)她想起蔺博士的话,灵光一闪,抬头看向山坞之处,不禁缓步走进山坞,想着能不能找最简单的地势分析一二。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谁?”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这是谁的手呢?明天揭晓,记得来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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