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着枪柄。
苏糖看着他。
时间越来越接近五点半，在他们对峙之间，高塔上的电梯已经开始悄然无声地下行。
过了半晌，他才放下枪，哂笑一声。
现在处理掉她确实很不划算，但是现在已经过了五点，树林里已无处藏匿。要么她在这儿空耗五点半，等着被分食，要么离开树根，然后被他打死。
总归只有一种宿命。
说到底，耍这些小聪明有什么用呢？
一个任人宰割的丫头片子罢了。
旁边的女人似乎脸上也有些不满，毕竟赔了夫人又折兵。但是漫天翅膀敲打的声音让人越发不安，她恨恨地看了苏糖一眼，捂着鼻子便朝着屋里提前退去。
只剩下一个人在那轻慢地看着她，等着随时处理掉麻烦然后迅速隐匿起来度过黑夜。
苏糖这一刻对秋后的蚂蚱感同身受。
可能她比蚂蚱还不如，已经五点二十一，她忍不住在地上蠕动了一下。
然后手迅速滑到腰包间，抽出来外层的玩具弹弓。抓住旁边的玻璃球，几乎没有瞄准便对着对面的窗台射了出去。
五毛钱的玩具没有什么杀伤力，弹在人身上都算不了多疼。那男人被她的动作弄的一惊，看清楚那颗落在窗户外面的暗红色玻璃弹珠才呼了一口气出来。
只是一口气还没有吐完，便看到那弹珠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两圈，因为玻璃体太过脆弱，咔嘣一声裂开，里面鲜红色的液体顿时迸溅了出来。
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片、并不起眼，但是新鲜的血迹。
……
“艹，贱人！！！”男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看见远处一片漆黑，再也忍不住大声咒骂了起来。
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只是这次铺天盖地的鸟鸣声直接盖住了他的咒骂声。
簌簌的羽毛摩擦声夹杂此起彼伏的啼叫。原本昏暗的天空因为出巢而彻底变成一片暗夜，只有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点缀在枝桠间。
怪鸟，醒了
从睡梦中醒来后怪鸟的嗅觉会全部苏醒，就好像海里即使有一点点血腥味，也会有鲨鱼被吸引蜂拥而上。
“跑！”楼下已经进入储藏室的女人察觉到了上面的一样，忍不住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树根下的苏糖迅速在湿润的地上打了一圈滚，浑身沾满了带有血迹和鸟类排泄物的污泥，掉头对着高塔拔腿就跑。
刚刚气焰嚣张的男人却有些腿软得难以挪动。
因为窗口的血腥味，空腹了一天从睡梦中惊醒的鸟儿已经发现他了。
那些庞然大物站在树干上，每一双猩红的眼睛都盯着他。
他逃不掉了。
男人的力气仿佛被一瞬间抽空，大脑也一片空白，只要手还勉强的握着枪，不然一个念头闯进了脑子里。
他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有更加明显的猎物……
只要一枪爆了对面那个女人的头，怪鸟的注意力就会暂时被吸引过去！！
他立即举起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明珠塔就在不远处，现在已经五点二十五，即使林中昏暗，那电梯却像是海中的灯塔一样，遥遥地也能看见正缓缓下行。
苏糖一秒钟也不敢停。
刚刚醒来正在饥饿中，那些鸟会受到最直接的血液的吸引。但是这吸引力甚至不会超过三秒，它们很快就会发现她。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跑。
还有足足一千多米！！！！
要知道她八百米从来没有拿过第一名！！！！
苏糖一边跑狂抹鼻涕和眼泪边狂奔，丑的就好像是你闺蜜微信里的表情包。或许是不懂那么瘦不拉几的食物还能那么邋遢，一时之间居然还真的没有鸟扑腾过来。
倒是一只还没有学好飞行的幼鸟被其他鸟挤歪了路线，翅膀一歪就把路边喘如老狗的苏糖掀翻了出去。
……
她还在一心末路狂奔，就感觉一个庞大的黑影落到了头顶，然后整个身子就跟飞盘一样被炫了出去。
好歹也是朝着塔的方向飞的。
“咚”的一声，身体撞在前面的树干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幸好树林里十分这里也没有留下外伤的荆棘枯枝，这点插曲并没有引起掠食者的注意。
她只能弓着身子在地上又滚了半圈。刚咬牙爬起来，便听到旁边“嗖”地一声。
一颗射偏的子弹从她身侧飞了过去，并在前面的树干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弹坑。
几乎同时后面响起了一声惨叫。
黑鸟的鸟喙巨大，但尖却格外细长，上面带着锐利的倒刺，轻易便能刺进人的脑壳里。猩红的舌尖从男人的太阳穴横贯过去，血腥味瞬间便四溢开来。
嗅到新鲜食物的味道，乌压压的一片异禽立即便群涌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之前在家里没有直面血腥画面，苏糖的鸡皮疙瘩顿时爬了一片。她在地上爬了两下才觉得自己脚上有了力气，拼命地告诫自己不能回头。
其实距离塔实在太远了，几乎没有可能跑到电梯入口。可是如果不跑的话只有一个下场。
跑，向前，绝不能停。
肺里的空气因为剧烈运动变得有些灼人，或许因为太过紧张，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被打中的树干一晃，支撑着鸟巢原本便有些不堪重负的树枝“咔嚓”一声，一个黑影从鸟巢后面落了下来。
苏糖还没跑出几步，便觉得又有一个庞然大物砸了过来。
……
“咚”的一声，她甚至来不及抱头躲开，就直接被砸趴了下去。
好痛。
她眼前发黑，即使知道不该出声，还是忍不住疼的干呕了起来。像是要把绞成一团的心肝脾肺肾直接呕出来，剧烈地反胃了两下，她才看清楚砸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具男尸，虽然面容依然鲜活，但是皮肤说不出是青是白。整个躯干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起伏，显然已经没有了气息。
“呃”尖叫声被她最后的理智卡在了嗓子里。
这里的动静并不小，俨然已经引起了那边没有抢到食物的鸟类的注意。
原本已经近乎零的生存几率又无限小了一点。
跑！！！
苏糖一把要推开倒在身上的人。
一伸手，便觉得手腕一痛，登时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整个眼仁完全是黑色的，没有一点眼白。
那具“尸体”苏醒了过来！
苏糖只觉得手臂都痛的厉害，整个人悚然一惊。
她手上的温度却似乎让男尸也清醒了过来。它瞥了一眼，确认了身下是个人类。又微微仰头，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异禽气息。轻轻松开手，便毫不犹豫地朝着高塔的方向移去。
转眼间居民楼里的男人已经被分食殆尽，完全没有餍足的鸟迅速开始寻找其他食物。苏醒过来过分发达的嗅觉让他们很快找到方向，黑云一般的阴影立即朝着这个方向压了过来。
苏糖狼狈的爬了起来，才发现那尸体速度居然快的不可思议，转一眨眼便跟她拉开了几米的距离。她连忙吸了一口气拼命追了上去，只是还没有跑两步，便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她已经三天滴米未进了。血糖低迷让她向前扑了两步，身后便立即传来一股极近的腐臭味，连带着一股浓烈的新鲜血肉味道。
腿上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奔跑，她头晕眼花地拼命向前一扑，勉力抓住男尸的裤腿。
“救……”
因为急剧的运动和受伤，痛意似乎都堵在喉咙里，憋地她几乎说不出话。
谁会在这种逃命的时候带一个陌生人呢？
况且对方甚至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具尸体。
苏糖的咽喉里发出了古怪的咕噜咕噜声。但是她实在是不想死，又干呕了一声，才拼劲全身力气喊了出来：“救救——”
那腥腐味逼到了她脑后，什么细长的东西在她后脑勺轻轻一刮。
……
那男尸忽然停了下来。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小猫一样细弱的呜咽声，叫他“舅舅”？
完全失去了记忆，他不太确定地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一小坨，嗯，“侄女”？
他身影蓦然一动。
苏糖已经感觉那细长黏腻的舌头舔到了她的后脑勺，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一轻。
刚刚一秒几米的男尸又半秒挪了回来。
然后从鸟嘴下把她薅了起来，一把夹在胳肢窝下，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