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笛袖再次拨回去,电话那头却久久无人接听。
毕业后难得全员到齐,办一回同学聚会,众人沉浸其中无意留心角落响起的一道手机铃声。
……
一阵忙音之后,笛袖无奈翻出那条短信,只能按照对方发的房号找过去。
下车前,司机称职地提醒道:“我在车库出口附近等您。”
“不用了。”和季女士吃过饭后,半路上又兜转绕了一圈,时间已经不算早,笛袖说:“你先回去吧。”
司机似乎犹豫了下,笛袖立刻明白对方的为难,接着道:“我不清楚什么时候出来,白费你大晚上等在这,到时候我自己会打车回去。季总要是问起,你就说这是我的原话。”
果然,司机得到这句保证,安心开车走了。
·
桧园毗邻江边,夜幕萧瑟秋风中,这栋红白建筑灯火辉煌,将一带江景映得莹光璀璨、水面寒光清粼。
进了正门,大厅内淡雅悠长的室内香氛弥漫过来,先于礼仪一步向客人问候。
香味纯正柔和,闻着像是品质上佳的檀香。
普通场所可用不起这个价位的老山檀香料,烧香如焚金。这间会所归属于某家高档私人俱乐部,白天向专属会员开放,仅在晚上对外营业。
因名声在外,专程到这消费的人十分多,笛袖问清方向楼层,按着明确的房号寻过去。
隔间私密性极好,经过廊道时,只隐约可闻某些房间有人的动静,听不清一墙之内交谈声音。
路上脚步逐渐加快,接电话时声音端得是平静,她在外人面前不会轻易显露情绪,但此刻听到林有文被灌酒后产生的心急和担忧终于按捺不住。
就在这时,她看到那串三位数字。
笛袖想也没想,一推开房门,恰好攀上高潮节奏的音乐炸响耳边,震得脑袋嗡嗡地,里面坐着约摸二三十来个人,迎面尽是陌生面孔,年轻男女形形色色,都在围桌喝酒取乐、打趣。
甫一开门以为是服务生送酒,靠近沙发边的男人指了指鞋边地面,头也没回吩咐:“搁这。”
“……”
笛袖怔住片刻。等不到反应,那男的微拧起眉,似乎脾气不太好的样子,提声:“我说——”
转过头,刚开口便噤音。
……
他半眯着眼,借光打量笛袖的脸,随即吹了一声口哨。
“哇噢。”
“好正点的妞。”
“今晚有个惊喜送上门了。”
态度立转,以对待合心意猎物的兴奋语气和眼神瞧着她,视线刻意往胸臀腿重点部分照顾,令人倍感不适,且引得更多的同伴看过来,一众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发现这个误入领地的漂亮女孩,其中属坐旁边的女生反应最大,看见男朋友不争气的样子,鼻腔重重哼了声。
笛袖慢半拍意识到走错房间,说声“抱歉”快速退出去。
“欸——”
“别走啊。”
利落关上门,将里面几句起哄挑逗的嘘声一并封起来。
笛袖站在空荡荡的走廊,思索如何找到林有文。他这位大学同学太不靠谱,竟然连房号都能发错,问题是现在电话还打不通,去问前台么,对方不可能登记上每个客人的名字,她挨个房间去问更不现实。
没几秒,身后那扇红棕色大门从内拉开,音乐嘈杂声涌出来,笛袖扭头回看,顾泽临站在门口,表情略微诧异。
“真的是你。”
“我以为眼花看错人了。”他的声音从惊讶,慢慢染上轻快的喜悦,“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这个男孩面庞好看到有些过了头,似初开锋后的刀刃,锐意逼人。
十七八岁的年纪,眉梢间压不住的凌厉,浑身散发着张扬中带一丝丝危险的暗示。
而他的家世亦同外表一样突出且强势,若以身价地位论高低之分,顾家无疑位于最上面一阶层——自从和京城从政的徐氏家族攀上亲后,顾家根基愈发稳固不可动摇,短短几十年间发展腾飞,紧靠一艘吨位极深的“航母级船艏”出海,抵御掉无数风险,好处不言而喻。
她和顾泽临是在两年前认识,那次见面,也是偶然之下和他姐姐产生一些交集。
她母亲季女士与顾泽临的伯父,顾家对外的话事人、集团董事长近年来在生意上有往来,一来二去,两人不算陌生,偶尔在聊天软件泛泛问候几句,但要说有多熟……顾泽临十三岁到英国私校留学一直至今,偶尔不定回国,逢面机会掰着一个手的指头数得过来,顶多算脸熟的陌生人。
她刚才试图在人堆里找到林有文的面孔时,不曾想会意外撞见他。
仔细算来,这还是隔了一年多才再见面,不知道顾泽临有没认出她,或者说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人。
所以笛袖看见了,但没作任何反应。
何况方才那场合,叫她回想仍有一丝反感。
“你怎么在这?”顾泽临微有讶异。
笛袖顿了下,“我来找一个人。”
他反手合上包厢门,将喧嚣鼎沸的摇滚声和劝酒背景音隔绝开来。
“谁,要帮忙吗。”
顾泽临来这么一句,极大可能只是顺嘴一说,但笛袖还真的需要。她抓住机会,不带拘泥说道:“我朋友刚才给我发消息,让我来接他回去,房间号不知道怎么发错了,写的是你们的号码。我现在联系不上他,电话打不通,消息没回复。”
“手机没电了?”
“应该是。”
顾泽临点了下头,一件小事而已,顺手叫住路过的服务生,“替我找个客人。”
服侍生没有相应权限,不到一分钟,负责的经理闻讯赶过来。
当着经理的面,顾泽临才想起来问:“对了,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笛袖回:“林有文。”
这三个字入耳,顾泽临眼神轻微闪烁一下,说不出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
经理冲对讲机那边讲两句,发动底下工作人员挨个包厢去问有没有姓林的客人。
等待间隙,笛袖望着开阔又幽闭的走廊,前者是因为铺地毯的地面纵向宽,后者则是特意设计的灯光布局造成的视觉感受。
她脑袋空空,没有和顾泽临有过独处的经历,不知道要聊什么,但又不想局面太干,想了想抛出一句:“你是这里的熟客?”
顾泽临黑漆漆的睫羽微抬,“那要看你对熟客的定义了。”
“是不是经常来。”
“一般。朋友喜欢在这里组局,偶尔过来几次。”
“你是俱乐部的会员?”
顾泽临笑,“这样说不太准确,我持有这家俱乐部的一部分股份。”
再联系到经理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以及凭一句话发动所有人的能力,证实了这点。
“挺久没见,最近在忙什么?”
顾泽临越过这个话题,笛袖没什么好隐瞒,如实道:“在筹备校庆表演。”
“你有节目?”
“嗯。”
“什么时候表演,我去给你捧场。”
笛袖忍俊不禁,“我请不了你这尊大佛,你有时间么?”
“有。”
他说:“我很闲的,你找我随时都有空。”
笛袖不在意地弯了弯唇角,只当他是诙谐。托他姐姐的福,顾泽临在她面前没有摆过少爷架子,但有关他的风言风语听过不少,包括连他姐顾亦徐都吐槽过,知道是个凌厉高傲的主。
当然,他也有恃傲的资本。
人很快找到,经理这回报上正确的房号,并很上道地主动给笛袖引路。
临走前,笛袖才发现自己忘了什么,诚恳道:“泽临,谢谢你。”
要没他的帮忙,自己肯定没那么容易能找到林有文。
顾泽临没接话。
他盯着渐远的背影,默然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某刻忍不住从身后叫住她,“你还留着我的联系方式么?”
笛袖印象中,他们线上只聊过很少的几句话,而且那是发生在相当久以前的事了。
“还是原来那个,没换过。”
她嗯了声,“怎么了吗?”
“没删就好。”
顾泽临像是松了口气,他语气忽然变得很淡:“bye,再见。”
·
之后再进门,从极静瞬间切换进极闹,心里更添层堵。
包间内男女不明为何顾泽临一言不发忽然起身出去,但以往经验告诉他们少问为妙。顾泽临被压制回国后,在顾家受处处管束已经够烦了,更别提半月前刚吃了家里一记闷亏,本来心情就差,今晚出来散散心,他坐在那有点儿懒散倦怠,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看不懂眼色的人打探通常没有好结果,比如——
“哥,你去哪了?”周家的小少爷问道。
顾泽临心烦意乱,越想越膈应得要命,正愁无处发泄,抬腿踹了发小弟弟一脚,“刚才怎么说话的?”
“我说什么了——”
周竟疼得闷哼一声,不明所以:“靠!干嘛踢我?”
顾泽临皮笑肉不笑,“因为你嘴贱。”
女生附和:“活该。”
“见到好看的就撩,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周竟本就三分醉,喝得醉醺醺下小霸王脾气见长,明知是谁踹得,偏不服,下意识嘴硬顶句:“你管我?”
“傻x,喝不死你。”顾泽临冷眼,轻轻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