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正厅。
萧瑜窝在暖榻上,望着手边工部尚书早递上来的辞呈,悠悠叹了口气。
明早朝会,工部即将被她收入麾下,这样大的好消息也没能让她高兴起来。
原因很简单——晏尘。
上次她问晏尘怪不怪自己,当时他虽嘴上说不怪,但从那开始到今天,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来长公主府的次数掰着指头都能数清。
递出去的帖子,回复不是身体不适就是公务繁忙。
一点也不走心的托词,偏偏萧瑜不敢质疑半分,到底是她的错。
唉……
旁边的徐管家看出她叹气的原因,出声宽慰:“殿下不必纠结,晏大人既心悦殿下,就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和殿下生分。”
萧瑜心有些乱,她清楚这些,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晏尘喜欢她,她当然高兴,但她总有些患得患失,感觉很不真实。
就像久处黑暗的人陡然抓住一束光,心中充斥的不是喜悦,而是浓浓的不安,怕这缕光只是转纵即逝,黄粱一梦。
徐管家将萧瑜脸上的情绪尽收眼底,温声道:“殿下这是当局者迷。”
“晏大人的心结不是其他。”他在萧瑜的目光中道:“他真正的心结是殿下,是殿下不信他。”
萧瑜下意识反驳:“本宫不会再怀疑他。”
“不怀疑不等于信任,况且,殿下能确定以后都不会怀疑晏大人?”
她眼神一下锐利了:“你什么意思?”
“殿下息怒。”徐管家拜倒在地:“晏大人是什么人,殿下比老奴看得更清楚,殿下怀疑晏大人有不臣之心,都属正常,可老奴更希望殿下能放下怀疑。”
徐管家道:“殿下以真心待人,人必以真心回报殿下,殿下不推心置腹于晏大人,就算晏大人捧着一颗心给殿下,殿下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症结在殿下身上。”
“推心置腹。”萧瑜缓缓念着这四个字。
将她的心,她的信任,放在晏尘身上?
她能不能给他这样的信任?
萧瑜沉默了,她从小在先帝身边长大,先帝时常告诉她,人生在世,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下属、侍从只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存在,需要则用,不需则废。
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只有自己不可能。
扪心自问,晏尘确实是萧瑜最信任的人,但就算这样,他也绝不可能得到她全部信任。
人生在世,谁敢保证自己能真正相信一个人?
萧瑜没见过,也想象不到这种人的存在。
她给不了他全部的信任。
但她会试着,尽可能给他自己能给的最大信任,尽可能推心置腹。
想通这些,萧瑜便道:“你给晏大人下个帖子吧,就说……”
徐管家认真听着。
“说本宫想他了。”
徐管家:“!!!???”
见徐管家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萧瑜正色道:“按原话传。”
他看萧瑜神色如常,不像在开玩笑:“殿下放心,老奴定亲自跑一趟,将殿下的嘱咐珍而重之,一字不差地传给晏大人。”
两时辰后,晏尘被徐管家带到了萧瑜所在的暖阁中,暖阁布置舒适为主,很是温馨。
萧瑜笑:“晏大人坐。”
晏尘依言在左首客位上坐下了:“不知殿下找臣所为何事?”
萧瑜奇道:“徐管家没告诉你?”
晏尘有些无奈:“……殿下又拿臣寻开心了。”
一个时辰前,徐管家亲自去他府上,他以为京城又出了什么大事,还在细细思索推敲,没想到竟是那样一句话。
他当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徐管家很贴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才确定,萧瑜确实和他开了个玩笑。
萧瑜肃了神色:“晏大人怎么这般想本宫,这些年你冷眼瞧着,本宫是拿你寻开心的人?本宫今天找你,确实有件大事。”
晏尘的神色也正了:“朝堂出事了?”
萧瑜道:“本宫确实想你了。”
“……”晏尘:“殿下找臣若无别的事,臣那里还有不少公务处理,便先告退了。”
说完他便拂袖起身。
“本宫想你当皇夫。”
晏尘离开的步伐顿住了,转过身不可置信地道:“殿下你说什么?”
“本宫说。”萧瑜一字一句道:“想让你当皇夫,大楚唯一的皇夫,古今唯一的皇夫。”
“我萧瑜唯一的皇夫。”
萧瑜往日凌厉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本宫知道,你不愿成驸马,是因为驸马不可干政。但从没一条规定,皇夫不可干政。”
可也从未有皇夫这一职位。
“殿下想篡位?”晏尘问她。
萧瑜想了想,点点头。
晏尘眼神复杂:“殿下何必如此,朝堂之路艰辛不已,如今已危机四伏,若殿下真篡了位,受到的压力绝不仅仅来自于朝堂和百姓,更来自于千百年传下来的规则。”
萧瑜道:“可你觉得本宫还能退吗?”
“本宫信你,才会和你说这些,宜州乌龙,本宫不想让它再发生。”
“况且。”萧瑜笑了:“本宫若不篡位,晏大人难道真的打算当驸马?”
往日能言善辩的晏尘此时竟有些失语,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许久,晏尘才开口:“殿下可以不用篡位,臣可帮殿下谋得自保之机。”
“至于臣,”他说:“殿下若真想要臣,不必费这般力气,臣不在意那些名分。”
萧瑜诧异看他,他愿意不计名分和她在一起?
晏尘骨子里极其高傲,她怀疑过他很多次,但从没怀疑过他的傲气。
他竟会说出这种话?
晏尘轻声道:“殿下摄政,已经引起季相和皇上忌惮,如今和他们抗衡,殿下或有胜算。但殿下如果篡位,是和整个大楚对立,和一代代传下来,根植于人们心中的规则对立,殿下绝不可能成功。”
“你怕我篡位会丢了性命?”萧瑜道:“可我也怕你当了驸马,失去了抱负,到时候会怨我。”
“还不如搏一搏。”
晏尘只得道:“臣不愿做驸马,除了当年所言,还有一个原因。”
他对上萧瑜的眼睛,眼里透着罕见的无力:“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臣知道殿下在朝堂上很不容易。所以臣想待在朝上,帮殿下挡住所有风霜。”
“殿下若要篡位。”晏尘道:“臣怕……臣挡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