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肯定是第一次弹琴,既然是第一次,就代表殿下以前没弹过。在这世上,除了臣,还有谁能听得到殿下的琴声?只有臣一个。”
“物以稀为贵,贵即是好。这样看来,方才的琴曲难道不是天下无双的好琴声?能弹出这般好琴声的殿下,难道不是琴技极好?”
萧瑜:“……”
她几乎差点就被说服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温润雅致的晏大人有一天竟然能说出这么……牵强的话。
言毕,晏尘抓起酒壶,对着壶口喝完了剩下的所有酒,而后凑近她,似鼓起极大勇气一般:“殿下,臣一直瞒着你一件事。”
萧瑜心头一跳,宜州后续的事走马灯一般在她心上掠过。
晏尘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轻轻撞进了她心底:“臣喜欢殿下。”
还没等萧瑜反应过来,一个带着凉薄酒液的温热唇瓣贴了上来,萧瑜鬼使神差的一动不动,静静看他脸上的细小绒毛,和带着依恋的眼。
良久,两人分开,晏尘看着她笑:“有今天这场梦,臣以后不管怎样,都值了。”
他说完,头一栽,倒在桌上,醉了。
……
宜州,府衙前厅。
郑永明坐在首位,下首陪坐着宜州知府韩远前。
郑永明用杯盖拨着茶叶,声音不疾不徐:“韩大人,如今宜州情况如何?”
“如今宜州情况已好了很多。”韩远前脸上泛着喜色:“自从下官按大人说的方法做,百姓暴动果然减少了很多,就算有几个不安分的,也容易镇压。”
“只是……”韩远前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现在关于长公主殿下的流言还日嚣尘上,若再这么下去,恐怕百姓又要不安分了。”
韩远前见郑永明不说话,心里也有些惴惴,揣摩不透京里来的这尊大佛心里想些什么,便斟酌道:“关于流言,下官这里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只知道流言最初是在一个茶馆里传出来的。”
郑永明皱眉:“你继续说。”
“流言初传时,那间茶馆里约莫有一百人。下官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当即就开始调查这些事,也知道那些人是谁。”
郑永明:“……”
“所以你在已经知道流言源头的情况下,依旧让流言传了出去?还闹得这么大?”
地方官的办事水平都是这样的?
韩远前苦着脸:“大人有所不知,宜州虽富庶,但寻常百姓不会出入酒楼茶馆,能去的,一般都是乡绅士子,文人重格调,茶馆里的大多是秀才,他们有功名在身,不归我管。”
“我只能和他们说,让他们不要乱传谣言。况且,就算能抓,难道要把他们都抓起来?要真这样做了,下官这顶帽子也就戴到头了。”
郑永明摩挲着手上的茶杯:“你可知上面是什么意思?”
韩远前轻轻吐了口气,他知道郑永明接下来的话一定极重要:“下官不知,还请大人解惑。”
郑永明道:“你应该知道,季相与长公主殿下一直不和,如今宜州突然出现这种流言,如果你是季相,你会怎么办?”
韩远前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郑永明知道他为什么不出声,于是替他说了:“如果你是季相,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要长公主的命。”
韩远前声音有些弱:“下官不敢。”
郑永明凑近了他:“我今天和你说些心里话,你应该清楚之前的朝会情况,知道季相当时是怎么做的。朝堂上裴大人那样慷慨陈词,可季相呢,他说过什么?”
“季相的意思只看他怎么做就知道,他和长公主并非表面上的势同水火,他要是真想为难长公主,真和长公主水火不容,怎么会在必赢的朝会局面上不帮着裴伯彦?又怎么会派我来平息宜州流言?”
韩远前心中一动:“大人来之前,可带了上面的旨意?”
郑永明知道韩远前上钩了,故意吊他胃口:“有什么旨意不是你能知道的。”他拍了拍韩远前的肩:“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应该明白,知道的越多反而不好,单论我能给你透露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完美解决宜州流言。”
韩远前问:“大人可有了计策?”
郑永明道:“我刚来宜州,对这里还不熟悉。所以,还得请你出面,将你刚才说的那些‘源头’抓回来,现在只能从他们口中,才能挖出东西来。”
“大人不可!”韩远前急声道:“那些都是秀才,没有确定罪名,根本不能抓。”
“你不用担心这些,我自然有我的主张,你只管办事就行。”郑永明又给他喂了一颗定心丸:“你大概也清楚,这次我来宜州办完事,就可顺利升至工部尚书,你的事办得好,我心里清楚,自然不会亏待你。”
韩远前已经开始犹豫了,郑永明再加上一把火:“只是把他们关上一阵子罢了,又不会给他们上刑,抓错了人就放了,没有人会有损失。”
“况且,你找到了谣言传出的原因,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就算有不长眼的御史弹劾你,你一没杀过人,二没动过刑,功远远大于过,你怕什么?”
韩远前再无后顾之忧:“大人的提携,下官没齿难忘。”
……
几天后,一片喜色的裴伯彦快步进了季相府正厅。
“那个郑永明根本不足为虑,到现在什么都没查出来,还找死抓了不少秀才。”
“秀才虽不能做官,但也有功名在身,一个招呼不打,就把他们全抓了,郑永明简直嫌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带的太稳当了。”
“我看也不必费心找什么罪证了,就拿这一点,就能把他摁死在地上。”
季本钲皱了皱眉:“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再怎么说也是正三品的朝廷命官,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裴伯彦有些泄气,灌了一口茶:“说不定他真的会犯这种错,季相你就是想的太复杂,宜州一直在我掌控中,郑永明确实没有异常,况且那些秀才什么都不知道,他能查出什么?”
季本钲沉默了。
“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还是和之前说的一样,继续注意着宜州?”裴伯彦问。
季本钲瞥了他一眼:“裴大人心气顺了,本相总算不必再被裴大人指着鼻子骂。”
裴伯彦脸色有些讪。
……
七天前,敲定郑永明去宜州的朝会刚刚结束。
季相府里,裴伯彦没理自己手边的茶盏,声音平平板板:“下官无能,连季相何时成了长公主一方的人都不知道。”
季本钲知道他是为了之前朝会上的事不平:“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和长公主的合作是不得已,如果不顺着她,她被逼急了,要举兵逼宫,这个责任谁能担得起?”
裴伯彦冷哼:“合作重要,但也不能为了合作让她萧瑜把皇上的脸放在脚下踩,皇上是天子,天子颜面不可冒犯!”
季本钲语重心长:“大局为重。”
裴伯彦霍然起身:“我是没有季相你聪明,也没有你季相的大局观,但我知道一个道理,皇上是君,我们做臣子的,就应该为皇上分忧。”
“长公主又不蠢,只要没逼到极点,怎么会冒险造反?今天皇上在殿上是什么处境,季相你难道不知道?我只是想不通,季相你怎么就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受辱?”
面对裴伯彦的指责,季本钲无波无澜:“我们的任务,是保证皇权的顺利交接,现在是非常之时,一点差错都不能有,皇上是先帝钦点的继承人,我们要保证的,是皇上顺利亲政,现在受一点小委屈根本无伤大雅。”
“无伤大雅?”裴伯彦似是第一次认识季本钲:“你说皇上受辱无伤大雅?”
季本钲道:“为了大局,你应该知道孰重孰轻,而不是在这里和我争论这些。”
……
裴伯彦也想起了当时的场景:“那不是当时太着急了。那时你让我注意宜州动向,我这几天一直收集着消息,宜州确实一切平安。”
“况且,我也查了郑永明,郑家属耕读之家,背后无人。”
季本钲沉吟道:“郑永明那边若一直没消息,就暂且先放下,我们的敌人,还是长公主。”
待裴伯彦走后,季本钲立在厅中,眼睛望着上方的‘清正廉明’牌匾出神。
裴伯彦不清楚,一直以为宜州事是自己一手策划,但其实季本钲在裴伯彦开始策划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他没制止裴伯彦,就是想试试萧瑜的实力。
裴伯彦能力一般,季本钲本来就没指望用宜州流言扳倒萧瑜。
但他没想到的是,萧瑜解决这件事太轻松了,轻松地让他有些心惊。
按他的设想,萧瑜就算解决了流言影响,也至少得脱下一层皮。
可如今……
长公主萧瑜的实力,比他想象的要强得多。
那么,长公主费尽心思想捧的郑永明,就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