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感觉她今天早上出门，一定是跟李菡拿错戏本子了。
李菡现下真是哭得情真意切、悔不当初、惊惧交加、悲伤欲绝……这感人肺腑的程度，和时月最巅峰的水准有得一拼了。
李菡那些朋友们，被皇帝一个女中奸党、污人清誉的帽子扣下来，个个都是吓得魂飞魄散，争先恐后地磕头痛哭认错，尤其是杜兰，哭得几乎快晕厥过去。
想时月这一年来功夫到位了，向来只有她让旁人头大如斗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哪一天，亲身感受到魔音穿脑是多么可怕。
满亭子的女人哭成一片，现在她感觉是有五百只鸭子，还有五百只公鸡，在她耳边一起吟唱，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将自己的思绪放空……
“郡主。”
“……啊？”她慢了半拍反应，呆呆地看向小皇帝。
肖衍唇畔不由勾起一抹笑，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他和周临夏是打小相识的，周家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往上翻三代，一窝蜂地全是男的，仿佛是掉进了土匪窝，漫山遍野全是翠绿，一点花色见不到。
直到这一辈，周家主母生到第四个，终于迎来了一个万众瞩目的女娃娃，所以周临夏自降生后，就是全家人的心头宠，周家人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可能保护过度，导致她从小性子就有些呆萌，反应要比常人慢上一些。
肖衍每次和她说话，一看她发楞，他就头疼。
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许多人都说她呆呆的样子很可爱，呆不就是傻嘛，越傻的人，交流起来越耗费心神，又不是什么溢美之词。
他直到此刻看到时月发呆，才好像突然开了心窍，领会到了这种呆呆的可爱。
“郡主觉得该如何处罚她们？”
啊？还要处罚她们？小皇帝真是多事，她根本就没有吃亏，最多也就是嘴上认认怂，被人说上几句，又不会掉块肉，她早就习惯了。
时月无意识的视线和李菡对上，后者现在已经一点戾气都看不见了，心虚地回避了她的目光，垂头丧气像只败北的斗鸡。
时月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说：“要不就算了吧……”李菡拿了她的戏本子，她应该是拿了林昕的戏本子，“她们也知错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个李菡老没好脸子给她看，是烦了些，但她毕竟是李家的嫡女，李家一向是属于保皇党一派，小皇帝若是为了她这个宣敬王府的郡主，旁人眼里的霍党，开罪了李家的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时月这一说，周临渊听了都心想，这小郡主倒是非传言中那么蛮横，还是个知进退的。
肖衍说：“郡主宽宏大量，但你们行事过分，不能不罚，否则不长记性。不过既然郡主开口求情，那就轻罚吧。”
他和周临渊低语了几句，周临渊快步出了亭子，过了大概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折返，还领了两个丫鬟，手里捧着笔墨纸砚。
肖衍在石桌边坐定，手中的毛笔沾了墨汁，示意李菡，杜兰，和另外几个少女站在对面。
“现在就罚你们，每人说出若干条郡主的优点，必须是真心话，否则属于欺君之罪，明白吗？”
这什么奇怪的要求？
听到的人都窒息了，时月也窒息了，要不是天还亮着，她以为小皇帝在说梦话。
肖衍的神色却是极端正的，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开始吧，从李四姑娘开始，你是始作俑者，要罚得重些，你说二十个优点，其他人说十个就行。”
……时月自己都不知道，她能有二十个优点？
李菡一脸呆滞，周临渊知道君无戏言的道理，忙对人使眼色道：“赶紧地，说优点还不简单？比如小郡主，宽宏大量就是很醒目的优点啊。”陛下刚刚亲口认证的，肯定没错。
李菡话到了嘴边，实在是说不出口，这时候旁边一个绿衣少女抢答道：“郡主宽宏大量！心地仁善！”
“你叫什么？”
“回陛下，民女叫王芸。”
肖衍点头，在纸上记录下来，口中念道：“王芸，说两个了，还差八个，继续想，不可重复。”
天哪，这还不能重复？眼前的少女们个个神色凄苦，这是要人命了啊，别说她们不喜欢时月了，就算喜欢，哪里找得出这么多不重复的优点啊！
周临渊觉得他得说回公道话了：“陛下，小郡主确实优点很多，但这……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六个人，而且四姑娘还得说二十个，一个人身上也没办法找出七十个优点啊。”
肖衍说：“肯定有。要是说不齐，就去请驸马爷安排住宿，几时说齐了，几时回家。”
见他态度坚决，一众少女都纷纷有了君无戏言的真实感了，开始积极面对现实，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美丽！”这个肯定对，兰舟郡主的样貌那是没话说，“聪明！开朗！”
“牙尖嘴利！”
肖衍提笔打了个叉，面不改色道：“贬义词，扣五个。”
“陛下我说错了！口误，我是想说伶牙俐齿啊！”
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还真拼凑了不少出来，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浑水摸鱼的。
林昕悄悄地感慨道：“听到这么多人争先恐后地夸你，我恍若做梦啊。”以前都只有争先恐后地骂她的。
时月自己也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且她发现这小皇帝的标准，有点飘忽不定。
“陛下，为什么脸皮厚也能算优点？”这真的不是变相在骂她吗？
还有个什么鬼玩意儿，一听就是凑数的：“臀骨大好生养？？”
她这还在吐槽呢，又有人张口来了个打算混的：“郡主有母仪天下的气质！”
有毒吧？她还有君临天下的气质呢！这不明摆着就是胡说八道吗？
“而且这样凑数也太不走心了吧，按这方法，随便套几个堆砌的词儿就好，有窈窕动人的身姿、流光四溢的明眸、盈盈脉脉的眼神、小巧挺翘的琼鼻，水润微光的樱唇……”别说七十个了，她能给他说七百个。
时月这一吐槽，立刻引来尚在苦苦凑数的少女们的一致怒目。
肖衍和气道：“不要太挑剔了，她们辛辛苦苦地想，也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我觉得说得挺好的啊，母仪天下的气质，”他唇畔噙着一抹明晃晃的笑，在纸上最醒目的位置，一笔一划记下来，大发善心道，“就算你十个都说全了吧。”
那少女嘴笨，本来才说了一个夸赞词儿，落后其他人一截，没想到瞬间就达标了，顿时喜出望外：“谢谢陛下！谢谢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