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点将出来,众人的目光一致汇聚,周临夏战战兢兢地站起身,美眸瞬时蒙上一层水雾,吞吞吐吐地道:“是,是我太饿了,我饿极了……那紫薯糕又很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她的声音软糯,尾音还带着一点点上扬的脆音,委委屈屈地说:“公主姐姐给我准备了一间可好看的房间了,被子也好软,像是云朵一样,又软和又舒服……我一不小心就睡过了头……”声如蚊蚋,心虚得快听不见,“就错过了午膳的时间……”
长公主在忙,她不好意思再劳烦人,偷偷打听到女眷们在这里喝茶,便直奔食物来了。
所以她现下心里内疚极了,若不是她太饿了,吃的太多了些,双方也不会吵起来。
时月听人说话,心想这表述能力……问东答西,离题万里,听完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肖衍也是这么想的,不由微蹙了下眉。
周临夏一看他蹙眉,神色更紧张了,将脑袋垂得更低了点。
时月说:“我来说吧,反正四姑娘在场,哪里不对,她好补充。”
她简要地将事情的始末讲述了一遍,在李菡出场护犊子之后的事情,在场的众女眷都是清楚的,对时月的陈述无异议,不过关于事情的起因——
周临渊忍不住问自家小妹:“夏儿,她说的是真的?她是好心将盘子端给你?”
周临夏使劲儿点头,十分肯定道:“是真的!是好心拿给我吃的!”
那一切就真相大白了,这兰舟郡主难得善心,却反而引起了误会,李菡看她靠近人,以为她是在欺负夏儿,所以激动之下,说了一句重话,二人就此闹腾了起来。
这就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周临渊了解清楚情况,打圆场道:“一场误会而已,双方都有过错,吵过就算了,就此揭过,日后都别再提了。”
时月是无所谓,横竖她不吃亏,气得半死的又不是她。
她姿态十足,顺势“大方”道:“周二哥说得对,其实都是误会,大家把话说开就好,以后还是好姐妹。”
最后这一句“好姐妹”上,还加了重音,听在本就心存怨怼的人耳朵里,更觉嘲讽。
李菡心里十分不甘心,周二哥说得轻巧,各有过错,可实际上呢?她明明只说了一句质问的话,时月却是直接对她动手了,之后还句句话恶毒,存心让她颜面扫地。
现在还要惺惺作态,故作大方!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气不顺,眼中又涌上泪,咬着牙,犟得一声不吭。
李菡身边的白衣女子,周临渊的表妹杜兰,也是李菡的闺中密友,此刻也忍不住心中不满,出口道:“二表哥说是双方都有过错,可一个人的过错是,因为误会才说了句指责的话,另一个人是,心知肚明地出言攻击,不光骂人,还动起手来了!这样的过错能一样吗?能这么简单地两相抵消吗?”
周临渊也觉得她说的在理,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也是骑虎难下,若依她们的意思,非要分出个孰轻孰重,谁又能拿这个野蛮郡主怎么样?
除非……想起来上次这兰舟郡主的吃瘪,是在宫中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板子,周临渊不由对身边的人生起了几分希冀,确实,只要陛下一句严惩的话,就算是长公主也不好开口求情。
肖衍迎上他视线,会意道:“临渊觉得这姑娘说得对,郡主该罚。”
周临渊被他直接点明,倒有点不大好意思,显得他多跟女人计较似的:“罚不罚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看她们这一个个的,都气鼓鼓的,是有些委屈了……”
肖衍问时月道:“她们都认为你太过分,这争端无法两相抵消,我若罚你,你可会心怀不满?”
时月心里腹诽,难道她说会,他便不罚了么?
这场景她是习以为常的,反正不管她是坏心还是好心,不管谁先招惹的,最后恶人总是她。依她惯常的戏路,现在是就应该抱着小皇帝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情真意切地认错求饶,让他产生一种自己在欺负一个可怜少女的感觉,都不好意思再继续掺和女人吵架的事儿了。
但大概她命里真带衰,和这小皇帝八字相克,反正对着他的脸,她现在是哭也哭不出来,嚎也嚎不出声。
哎,就只能给出一点肤浅的、浅薄的,无法直击人心灵的表演了。
时月垂头丧气地跪下来:“时月没有不满,全凭陛下处罚。”
在场众人闻言,以为尘埃落定,除了周临夏欲言又止,神态纠结,其余人皆是面露喜色,李菡双眼闪动着难以抑制的喜悦。
肖衍说:“可我若是你,心中一定不满极了,行善不得福报,助人反遭污蔑,难道仗着人多,便可红口白牙,颠倒是非黑白吗?”
他这话不光反转,而且语意已经很重了,在场众人皆是一脸惊惧,周临渊率先反应过来,赶忙求情:“陛下息怒,都是女儿家,年纪小不懂事,说话没个分寸。”
“临渊,你家学渊博,德才兼备,你应该平常多教教她们,误会和污蔑,截然不同,更应该教导她们,声名二字于人有多重要,那是安生立命的根本,君子可死,但绝不可辱节。”
周临渊经他这一说,这才后知后觉,想明白其中关节,心中不由发虚。
“误会是指误做判断,是基于眼见耳听为实,并非恶意。可我百思不得其解,这郡主将盘子递于人的举动,不知你们是如何看的,才能看作是欺负人?她是将盘子砸到了地上,扣到了人身上,还是口出污言了?”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碟子,递给已经吓得跪伏在地上的李菡:“来,你给朕演示一下,刚刚郡主是怎么做,才让你产生误会了?”
“我,我,我……我当时有点眼花了……”她其实就只是看到周临夏在和时月说话,就脑子一热冲了过来。
“眼花了,”肖衍缓慢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不高,不带一丝怒气,但却听得人心中莫名发凉,“你知道对朕说谎,欺君之罪的下场吧?想想清楚,再回复,到底是没有恶意的误会,还是根本什么都没看到,纯属无凭无据,无端出口污蔑?”
“确,确是我自己猜想的……”
“李家教出的好女儿啊,学什么不好,一张口便学那乱扣帽子,信口毁谤旁人清誉的奸党。”
李菡这下真是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了,别说还惦记着找时月报复了,她惊惧之下,一时连哭都忘了,脑中全是完蛋了三个字。
“还有这位姑娘,刚刚口口声声为李四姑娘说话,她本人都不敢说是误会了,你是基于什么理据,如此确定她是误会了?”
杜兰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抖若筛糠:“回,回,回陛下……”她哪里回得出个话来,脑子现在一片空白,现编也编不出来。
“你们觉得,于女子而言,是被打一下,骂一句严重,还是声誉被毁严重?”
满亭寂静,没人敢大声喘气,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杀人诛心,兵不血刃,朕觉得你们说的最对的,就是这事根本没办法两相抵消,若想随便往旁人头上扣帽子,甚至伙结党羽,妄图众口铄金,这样居心不良,被人扔了东西,骂上几句,那都是很轻的了。对方愿意一笔勾销,那是人家郡主胸襟宽广,你们这些人,该窃喜了,竟还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眠冉”筒子的营养液!小树苗又肥硕一点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