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今日张灯结彩,幡旗飞舞,鼓乐齐鸣,远远地就能嗅到一股市集的热闹气息。
时月还没下马车就感到好笑,心想这可绝不是她表姐的品味。
站在一排埙、排箫、古筝、柳琴、二胡、竹笛等等五花八门的乐器当中的寿星青年,着红描绿,穿得跟个发财树一样。
时月道完了贺词,揶揄说:“宁远哥,你这是将哪家的戏班子请回来了?”搁大门口就开始唱大戏呢。
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李兴心道他这可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陛下难得出宫,他这是想给陛下好好感受一下凡间的烟火气。
他一见时月就高兴,大手一伸:“我的生辰贺礼呢?”
“喏,你的碧波粼粼夜光杯。”就为了他这破杯子,她可是将整个大郁最惹不起的人给得罪了。
时月突然问:“今天宴席的地方有多大?”
“在花园边的观景楼,地方很大,约莫占了一亩地,”莫名其妙问这个干什么,她是担心坐不下吗,“你问这个干吗?”
她抚着下巴,掂量道:“还是小了点。”这长短都没十丈,好在霍国舅是肯定不会来的,不然她为了跟他保持距离,岂不是得蹲在门外吃饭?
宴席午时中开始,开席半个时辰前,该来的宾客基本到齐了,女眷们在休憩的院落里喝茶聊天,时月拉着林昕,堂而皇之地挤在湖边的亭子里,沈毓和李兴在对弈,旁边有一大圈人在看热闹,她俩就挤在最前面。
“哇,毓哥哥这步棋走得真好!将对面的黑子全都围起来了!”
“毓哥哥你这是绝地反击啊!太精妙了!宁远哥,你这盘输定了,赶紧投降算了,就别负偶反抗了!”
林昕轻扯了人一下,低声纠正道:“是隅,负隅反抗。”
时月不耐烦地摆手:“我管他是鱼还是虾!”她面上一脸痴迷的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人讨好道:“反正都没毓哥哥厉害,排兵布阵,运筹帷幄,神乎其神!”
旁边围观者众,大都受不了她,纷纷对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时月凶恶地环场一周,周边的议论声顿时静默下去。
只有沈毓,身处漩涡中心,还可以充耳不闻,淡定自若地走棋。
李兴也受不了时月:“我说月丫头,你老唠叨个不停,观棋不语真君子没听过?”
她理直气壮地:“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
沈毓闻言转过头,难得正眼看她,敛容正色道:“郡主此言差矣,品行与男女无关,只要品行高洁、知行合一,便可谓君子。女子亦可是女君子。”
时月瞪圆了眼睛,良久若有所悟地眨了一下,她眼睛黑黑的,圆圆的,瞧起来自带几分机灵劲儿。
她做了个将嘴缝起来的小动作,乖巧地,俏生生道:“那我不说话了,我听毓哥哥的,要做一个品行高洁、观棋不语的女君子!”
李兴闻言笑起来,沈毓亦是唇角含笑,他二人继续对弈,这下时月真的不说话了,可她明显性子不安分,看了一会儿棋局又想发表意见,一根白皙如玉的纤细食指在棋盘上,隔空点了点,话到了嘴边偏又勉力咽了下去,一副释放不得的拼命忍耐的模样,瞧起来乖巧中带着一丝可怜,可怜中又透着一丝好笑。
李兴忍不住一直在笑,沈毓清俊的面容上也漾着浅淡笑意,不似以往气质清冷疏离。
片刻之后,驸马爷扬手,最后一子落定,锁定胜局。
李兴笑道:“承让承让,是我这个寿星讨巧了。”他对自己的棋艺有自知之明,沈毓下棋游刃有余、步步连环,若非是看在他今日过寿的份上,有心相让,他在这位京都赫赫有名的才子面前,着实没有赢面。
时月忙道:“我是不是能说话了?”得到许可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可憋死我了!毓哥哥真是——”
李兴不迭声地嚷嚷道:“天老爷,快把你的溜须拍马之词都收起来,不要荼毒我的耳朵!”他同时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月丫头,你来!给你机会领会一下京师最精湛的棋艺!”
时月一脸惊喜地走过去,两人交换位置的时候,驸马爷带笑的声音在她耳畔邀功道:“怎么样?夜光杯给得值了吧?”
“值值值!”她周身洋溢着喜气洋洋,明显只顾眼前的好日子,已经将由此招惹的大麻烦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亭子里此时热闹得很,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场中央对弈的石桌边,没人注意到,有一人正从远处走过来。
时月美滋滋坐在沈毓对面,光明正大地和人“短兵交接”,不过她是个标准的臭棋篓子,菜得一塌糊涂,属于刚入门的级别。
菜本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对沈毓这种水平的人来说,反正不管你菜不菜,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又菜又……那啥,这就不能忍了。
时月不知道第几次准备将落下的白子收回时,对面的人猝不及防伸手,抢先她一步按于棋盘上:“小郡主,落子无悔。”
她双手握成小拳头,搁着下巴,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肯求道:“毓哥哥,我下错了嘛,一次,”一根青葱般的玉指,在人面前讨好地晃了晃,“就再一次,好不好?”
沈毓一脸无可奈何,从棋盘上摸起白子,递给她。
时月高高兴兴地去接,他将白子隔空一点,放置到她掌心,她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合起掌心来的时候快了一点,不小心握住了他未及收回的指尖。
他的指腹细腻绵软,带一丝微薄的暖意。
时月抿了下唇,眸色狡黠,沈毓神色微怔,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而暧昧的时候,不知道外围是谁突然惊恐地唤了一声:“陛下!”
这一嗓子惊得她面上得逞的神色完全僵住,一下子把人的手甩开!连同他手心的白子,清脆地一声响,砸在地上,滚落了几圈,靠在石桌脚边停下。
沈毓面上的神色更愕然了。
时月已经站起身,将手下意识地别在身后,面朝向人群波动的方向,神态紧绷。
这一下让林昕佩服地想鼓掌,她还以为时月是故意的,和人咬耳朵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看韶华公子的表情,你这招欲擒故纵、以退为进,十分精彩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嵋麟羽”筒子的营养液~~时月翻车了想打林昕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