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这番在宫里挨了打,又受了惊,回到王府之后就生病了,烧了整整两天,到第三天下午才退烧。烧退了,染的风寒还在,整个人病怏怏的,也本分了,不出门惹事了,在床上躺着哼唧唧。
整日在床上躺着也没什么好做的,除了看看画本子,就是睡觉,这天她从下午开始睡,一觉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只能看出天黑了,屋内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有人坐在桌边就着微弱的光亮,慢慢翻看着案卷。
时月半侧起身子,轻轻咳了一声,桌边的俊美男子敏锐地察觉到,连忙走过来床畔,惊喜道:“你醒了?饿了吧?小厨房热着粥。”
她一听就撅嘴,不高兴道:“又喝粥!我嘴里都淡得没味儿了!”
时沫知道她是典型的小孩子习性,耐心劝哄道:“你现下病着,韩大夫让吃得清淡些,你乖了,等病好了,不管想吃什么,我都陪你吃个够,好不好?”
时月没好气道:“我又不是没长脚,等好了我自己去酒楼吃就行,谁稀罕你陪啊?啰啰嗦嗦的我还嫌烦。”
时沫听了她的话,非但没生气,反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这人啊,平常心情好了,就会跟你装装样子,满嘴的好哥哥我最喜欢哥哥了,整得不知道多兄妹情深似的,一旦生病了,心情不好了,装也懒得装了,立马变成个刺头了。
“彩云那死丫头呢?跑哪儿偷懒去了!怎还劳烦少卿大人,亲自服侍我?”
时沫扶着她,将靠枕往上挪了挪,让她坐躺得更舒适些,柔声道:“彩云一直在院中候着呢,我去盛粥。”
稍时,等到男人端着粥碗回来,门刚打开,一股清冽的香味立即飘进来,时月精神立马一振,满眼闪烁着小星星:“好香啊!”
时沫坐在床边,一手端碗,一手执勺,舀一勺热粥,匀了匀,递于她唇畔,时月虽馋,但还很谨慎:“烫不烫啊?”这可是刚出锅的热粥。
“我一直让明香守着炉子,刚刚好的热度,确保你醒了就能入口。”
时月这才放心,坐直了些,从他手中拿过碗和勺子,吞下去一勺,赞不绝口:“真好吃!这是什么粥?”
“是鸡丝粥。”
“哇,这么好喝的粥,以前我怎么都没尝过?”
他眸色宠溺道:“你啊,平常每餐大鱼大肉,哪肯喝一口粥?”所以她每次一生病,就要嫌弃伙食不好,这才让他下定决心,找遍全京师的酒楼,学会了这道美味的鸡丝粥,“你喜欢喝,日后每天喝都可以。”
“呸!”时月立马啐了一口,愤愤然道,“你这是诅咒我每天都生病!”
“是我说错话了。”他柔声歉意道。
时月睡了这许久,饥肠辘辘,这粥又十分美味,她很快就喝了个底朝天,心满意足。
时沫将空了的碗和勺子拿到桌边,放回托盘里,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是个容貌美艳的俏丫鬟。
“大公子,奴婢来收拾碗筷。”
时沫点了下头,那俏丫鬟伸手从他手里接过托盘,交接的时候,小手指有意无意地从他的掌心轻轻划过。
时月在床上这个角度,看得一清二楚,眼中不由浮上一抹讽笑。
这就是那个新来的明香吧,她记起来了,时沫上个月的生辰,他母亲刚赏赐给他的两个美艳婢女之一,说是贴身照顾,实则什么目的,大家心知肚明。
想来也怪,她本来以为,时沫年轻有为,前程似锦,在江氏眼中,应是对他有更高的期望才是。比起给他婚前就塞通房,万一闹出点什么庶长子的不利情况,为何不让这个听话的儿子洁身自好,待价而沽?
等到明香出了门,时月才收回视线,正与时沫看她的目光重叠。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这丫鬟长得很美。”她眼中闪着促狭的光,对着人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暧昧道,“哥哥可别不解风情,辜负了母妃的一番好意。”
他神色有片刻的冷硬,权当没听见,见她此刻精神不错,有正事要跟她说。
先前病倒,长公主肖薇来探望过人,也将时月在宫中的经历都告诉了他,肖薇那头,也是听到了福坤宫中的人来传话,才知道时月先行领着人出了宫,再四下里打听过,隐约弄明白陛下去了福坤宫捉奸,被时月挡了下来的事情。
“长公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你这次相帮太后,也是无奈之举。”霍权现在一手遮天,霍太后开口要人帮忙,谁敢拒绝?时月还只是个小姑娘而已,“长公主也说,这次的事情能解决,太后承了你这份恩情,对你来说是桩好事。不过,”
他顿了一下,眉眼间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毕竟事涉隐秘,福祸相依,你日后行事,更需小心才是。”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时月这一病,前前后后过了半个月才好全。她这刚一好,在家里就待不住了,立马神清气爽地出门开始浪。
早上在京师最大的成衣铺、首饰店出没,下午和林家小姐在戏楼子听戏,晚上吃完饭后,林昕有事回了家,时月又一个人去了京师最中心、最热闹的茶楼——听风楼。
店小二领人进了二楼雅间,时月坐定,小二将房门仔细掩好,退了出去。
这间雅间在最顶端的角落,位置不算很好,窗户不是对着街,对着僻静的后巷。
时月起身将窗户关了,过了一会儿,听风楼的郝掌柜亲自端着茶托进来。
他将茶盘放下,半月未见到人,神色关切道:“东家,身体还好吧?”
“无碍了。”为了将进宫领罪的时间拖延,给那人全家逃跑的充足时间,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这深秋的夜可真够冷的,凉水里泡上个一刻钟,饶她素来身强体壮,也妥妥地病倒。
郝掌柜从怀中摸出账簿,时月简单翻阅了下,没什么异常,递还给人。
这茶楼是她两年前,暗地里买下来的,明面上是郝仁的,实则她才是真正的东家。
时月打算从听风楼离开的时候,看到楼下有一桌十分热闹,一大堆人围在一起吵吵闹闹。
“我觉得,这圣上选皇后,钟家姑娘的希望最大!不然你说这钟家姑娘怎么这么巧,偏偏这时候入京来了?”
旁边一人声音盖过他:“那也不一定就是为圣上选亲来的啊!霍国舅自己还是光棍儿一条呢,这钟莹姑娘,人美心善,还是个才女,和霍国舅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他这言论一出,旁边立刻有不少人附和:“对头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一个人示意其他人都安静:“依我看啊,这新皇后一定是从霍家出,霍家有好几个适龄的姑娘呢。尤其是霍侍郎的那位四姑娘,也是一位名动京师的才女,霍侍郎可是国舅爷和太后娘娘的亲哥哥,陛下的嫡亲舅舅啊。”严格来说,这也是一位国舅爷,只是现下都默认霍国舅的称呼是特指霍权。
这猜测合情合理,下面又是一片附和声,不过人多嘴杂,肯定有人有不同意见:
“我看不见得,听说当年先帝爷,特别属意周大学士家的女儿,那周家姑娘和当今圣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好得很呢!”
“我怎么听说先帝爷指定的是章太傅家的女儿?”
“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横竖先帝爷又没旨意传下来,现下也没有凭证了!”
所以先帝已经凉透了,兜了一圈,问题还是在于,霍国舅到底属意给陛下娶个什么样的皇后?
有人总结道:“肯定是国舅爷一头的人,应当也不会让陛下太省心。”毕竟谁看不出来,霍国舅把持朝政,如鱼得水,才不想小皇帝事事顺心、跟他争权呢。
有人根据这个结论,合理推测了一下……国舅爷一头的人,还要让人闹心……有个奇怪的名字从嘴里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兰舟郡主?”
“噗——”时月本来在旁边一桌,要了一壶茶和一碟瓜子,听热闹听得津津有味,此时猝不及防听到这熟悉的称呼,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什么鬼?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