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吵醒才睡着不久的明溪。
她抱着锦被坐起,睡眼朦胧地望向由宫人服侍穿衣的永嘉帝,埋怨道:“你好吵。”
永嘉帝低笑,挥退身侧的宫女,挑开纱帘坐在床边。微弱烛光照耀青青紫紫的吻痕,为少女增添朦胧的魅惑。
锦被滑落肩头,略带薄茧的指腹像羽毛一样拂过柔软肌肤,少女的眼眸里是半梦半醒的慵懒。
只要她看一眼,他便愿意沉沦。
永嘉帝眸色渐深,哑着声说:“等朕回来。”
“去哪儿?”明溪打开永嘉帝的手,鸦羽般的眼睫像蝴蝶翅膀一样扑扇。
她没等他回答,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打趣:“莫不是去见那什么陈婕妤,又或是李美人?”
永嘉帝顺势揽住她的腰,低声说:“你若想朕去见她们……”
话未说完,明溪像发怒一样,一口咬住他的侧脸,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变故来得太快,永嘉帝下意识松开她的腰。
趁他没防备,明溪抬腿踢他一脚,向床榻内侧一滚。美人突然离怀,永嘉帝颇有怅然若失之感?。
真是个妖精。
明溪红唇轻启,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我要专宠。”
尽管她对他没有爱,也不在乎他以前的风流荒唐事。但在拥有她之后,还和?其他女人颠鸾倒凤,恕她接受无能。
永嘉俯视露出半边娇容的明溪,忽然生出逗弄的心思?:“弱水三千,朕从不只取一瓢饮。”
“那我就咬死你。”明溪扯过他的手腕,没有一丝犹豫地咬下去。
力道逐渐加深,被咬得地方隐隐渗出几颗血珠。永嘉帝眉头都不皱一下,任由她撒气。
估摸着她应该出完气了,他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猩红的舌头舔舐唇角,凤眸半睁半敛,眼波流转间是来自风尘的妩媚。
永嘉帝轻叹一声,贴着她的耳呢喃:“你就是个妖精。”
昨夜闹腾一夜,今晨又与他闹这一会儿,困意渐渐来袭,明溪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她可不想大清早陪他再来一次。
“我是妖精,特意来索你的命,”明溪推开压在身上的人,裹紧锦被闭上双眼,“不过妖精现下乏了,你暂且退下。”
“朕命硬,不怕你索,”永嘉帝放声大笑,温柔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晌午过来陪你用膳。”
“陛下莫不是真要去看陈婕妤等人?”明溪狐疑地睁开眼睛。
永嘉帝替她掖了掖被角,她的醋意他很受用。他低笑:“已有绝色在怀,旁人不看也罢。”
明溪冷哼一声,转身背对着他:“嘴上说的好听,还不是把她们选入宫中。”
均匀的呼吸声自绣榻深处传出,永嘉帝轻手轻脚走出寝殿,吩咐宫人为明溪送一碗助眠的酥酪。
听到厚重殿门合上的声音,明溪平躺在榻上,盯着明黄的床幔。思?考该如何?不动声色的将?手探进朝堂,又或是永嘉帝的心腹。
宫人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酥酪走进来,温声细语:“娘娘,陛下上朝之前吩咐奴婢为您准备一碗酥酪,吃了能让您睡得更舒心。”
秀气的手穿过轻纱,明溪端起酥酪一饮而尽。不一会儿困意来袭,沉沉睡了过去。
明溪做了一个梦。
梦见永嘉帝的前任宠妃施妃对她的专宠感?到不满,特意来找她麻烦。
永嘉帝知道后,下令把施妃和?一些不受宠的妃子关进虎园。
虎园里养着一只成年雄虎,随意张嘴咆哮一声,便惊得那些可怜女子抱头大哭。
他将?她搂在怀中,立在高台之上冷眼旁观。她亲眼目睹雄虎将身娇体弱的女子撕碎,啃食殆尽。
明溪被吓出一身冷汗,轻浅地嘤咛一声。
再醒来时已至黄昏,寝殿里点满烛火,昏黄烛光打在永嘉帝半明半昧的脸庞。
他没穿明黄龙袍,只穿了身描金黑色常服坐在床边,手里卷着一本书,时不时翻上一页。
单这?样看他,她会以为他是位富贵闲逸的世家公子。殊不知,他身上的黑衣,沾染上不知多少人的鲜血。
“醒了,”永嘉帝放下书,爱怜地轻抚她布满细汗的脸颊,坏笑着问,“什么梦能把你吓到,说来听听。”
明溪仿佛一头受惊的小兽,扑进永嘉帝怀中,撞得他差点跌下床去。
她伏在他的胸膛,她知道那不是梦,而是苏柳柳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事。
正是因为这件事,彻底促成苏柳柳的改变——她彻底泯灭了良心和?人性。
她仗着永嘉帝的宠爱肆意妄为,横行朝堂,漠视人命,疯狂报复成亲后的江朗月和?苏嫣然。最后被世人称作妖妃,陪同永嘉帝一起死在江朗月的剑下。
永嘉帝身形略微晃动两下,面带笑意将人搂住。
湿热的大手慢条斯理拂过她只穿了薄薄一层寝衣的背脊,下巴抵在少女柔顺的发间。
“怎么了?”永嘉帝有一搭无一搭拍打少女的背,忍着笑问。能把肆意张扬的少女吓成这?样,看来这梦确实不一般。
明溪双手环住男子笔挺的腰,脸枕在他的胸前,状似依赖万分:“宫里会有虎吗?”
永嘉帝忽地想起午后,他命人捉来诟病他不顾南方水患、在孝期坚持大选的国子监祭酒,将?人投入虎园。
那只畜生许久没吃人,一见新鲜吃食欢喜地不行,当?即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永嘉帝抿唇微笑,透着残忍的兴味:“朕养了一只虎,”感?觉到怀中人哆嗦一下,他缓了缓语气,“关在笼子里,那只畜生出不来。你想看,明天朕带你去。”
明溪轻轻摇头,孩子气地嘟囔一声:“我不喜欢。”
就像那天在草原上,她理所当?然地说她不开心一样。永嘉帝眼眸一片晦色,手掌覆在她的肩头,力道大得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明溪吃痛哼了声,她不耐烦地咬住他的脖颈:“饿了。”
睡一天,是该饿了。
永嘉帝轻咳一声,宫人捧着吃食鱼贯而入。明溪简单洗漱,不像寻常男女相对而坐,反而是坐到永嘉帝身旁。
永嘉帝由着宫人布菜,端起汤浅尝一口,面色忽地沉下来:“这?道骨汤是谁熬制的?”
传膳内侍登时跪下:“回陛下,是霍阳。”
听到霍阳的名字,明溪抬眸看了眼瑟瑟发抖的传膳内侍。她知道这?个人,颇得永嘉帝信任。
不过跟在永嘉帝身边伺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霍阳有时候因为厨艺不佳,受到永嘉帝数不清的责罚。
譬如现在,只怕他难逃一顿板子。
“汤温了些许,不是入口的最佳时机,”永嘉帝淡淡道,“赏他二十……”
“喂我。”明溪放下银筷,捏了捏男人因动怒而青筋暴起的手。
男人怔然,她转头盯着男人紧抿成一条线的薄唇,凑上去轻舔一下,再次说道:“喂我。”
殿中气氛霎时凝结,内侍宫人全部一言不发地跪倒在地。熟悉永嘉帝的人都知道,他最厌恶有人阻止他做决定。
唇角就像被小猫啄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永嘉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吃什么?”
明溪扫了眼桌上的美馔珍馐,视线落到切得细长均匀的酱牛肉。永嘉帝福灵心至,夹起一根肉丝送到明溪嘴边。
明溪满意一叹:“还要。”
“还要什么?”永嘉帝看向满眼欢喜的少女,心中怒气一扫而空。
明溪懒懒地斜了他一眼,好像在为他突如其来的愚蠢感到不可思议。
永嘉帝连忙又夹起一箸酱牛肉送到她嘴边。待看到她一闪而过的肯定后,他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
在帝王的服侍下用完膳,明溪优雅地拿起摆在一旁的手帕擦拭嘴角。
随意将手帕往地下一掷,她漫不经心说道:“我要赏人。”
“赏谁?”永嘉帝笑问。
明溪俯视传膳内侍:“这?道酱牛肉是谁制的,本宫要赏他二十两黄金。”
“回娘娘的话,是……”皇帝要罚,贵妃要赏,传膳内侍顿了顿,“是霍阳。”
桌面上的所有菜,都是霍阳烹制。
明溪夹起一箸酱牛肉喂永嘉帝吃下,后知后觉:“方才陛下似乎也要赏他什么?”
永嘉帝低笑,挥手让跪满地的宫人内侍起身。
“依贵妃所言,赏他二十两黄金。”
第二日午膳时分,霍阳一本正经地掀起衣袍,恭敬地朝斜倚美人榻上的明溪磕头谢恩。
昨夜传膳内侍把帝王用膳时发生的事偷偷说给他听,告诉他贵妃娘娘极有本事。
三两下哄得陛下改变主意不说,还叫陛下连晚膳都顾不得用,一心先服侍贵妃娘娘用膳。
霍阳一直没等到尊贵的女子叫起,他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余光瞥见女子掩在红纱下的赤足,心底顿时大骇,闭上眼不敢再看。
明溪莞尔一笑:“本宫喜欢吃你做的菜。”
关雎宫铺地的地毯是华贵难得的大红猩猩毡。她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长长的裙摆随行摇曳,刹那间罩住霍阳蜷缩的身躯。
浓烈的香粉味渗入鼻息,霍阳闭目轻嗅。香味虽浓,却不黏腻,仿佛园中带刺的荆棘玫瑰,艳丽而又富有攻击性。
明溪缓缓坐在桌前:“你来给本宫布菜。”
霍阳弯着身走到明溪身旁,不带一丝情.欲的望着体态婀娜的女子。
任何不相干的想法,似乎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他的手随女子的视线而动,不一会儿银碟里便装满明溪爱吃的菜。
“退下吧,”明溪语气温和,顿了顿,“下次送汤来,用炭火煨着点。”
走到殿门前的霍阳猛地转身,他恭敬地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微臣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