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毓秀

暮色渐浓,各房各院都掌上了灯,顾清楹和顾清荷离开了顾清月的院子。

顾清楹有些担忧地道:“我看二妹妹厌学好像越发严重了,她这若是进了女学可如何是好?”

顾清楹倒并不担心顾清月进不去,母亲那儿拿这事说过嘴,她知道侯府恩荫的名额被二叔要了去,只怕二婶婶心里不痛快,便一直先瞒着。

顾清荷今日是在府中的,一早就听过陈氏带了诸多的课业试题去顾清月的院中,后又是气着走的,她将这事儿同顾清楹讲了,猜道:“二姐姐应不至于厌学太严重,许是今日压力太大了。”

顾清楹也想起来二婶婶曾拿来给她看过的试题,有些哭笑不得,二妹妹才回来第二日,婶婶也太着急了些,也难怪二妹妹要听不得念书二字了。

心里琢磨着,过几日学里放了假,同母亲说一声,好带两个妹妹都出去散散心,她这两堂妹一个好学一个厌学,一个嫡母严苛,一个亲母执着,看着就都惹人疼,合该出去散散心。

陈氏气得晚饭都吃不下,顾文澜回来时也只得了冷遇,撩帘进了内室,只见美艳的妇人散了发半倚在靠上,后头的丫鬟为她揉着太阳穴,见着进来的人,才掠一眼风,便气恼得别过了眼。

顾文澜挥了挥手,仆妇皆退下,他接过丫鬟手中的活,为陈氏揉着穴位:“今个是怎么了?弟妹又气着你了?”

“是你那好女儿,你自己看看吧!”

一叠纸被带着怨地塞入了顾文澜的怀中。

这一看,顾文澜便知道了陈氏生气的缘由,“这字还是不错的,透着几分风骨。”

陈氏凤眸一凛,气不打一处来,“两年,整整两年有余,她在扬州就学了这点子东西回来!你还替她说话?还有她出海的事若非康嬷嬷适才回来,合着就我被瞒在鼓里是与不是?”

“她在闺中也就这么些年,多出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万里路不见得比万卷书差不是吗?”顾文澜拉着陈氏的手,坐下温声道。

“我知你担心阿月的以后,也怕她寻不得好夫郎,可府中三个姐儿资质摆在那儿,你硬逼她也无济于事,我看她这次回来还是多有进益的,心胸眼界都开阔了不少,精气神瞧着都不一样了。”

“况且,你过往不也是个拘不住的?”提起过往,顾文澜的眉眼具是温柔,话中还带上了些自责,“你若非要怪的话,倒不如怪我,是我将你娶来了京城,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陈氏像是要溺在眼前人温柔的眸色中,明明是老夫老妻了,脸颊也泛起了红晕,不知觉地就偏离了该谈的主题,语态娇柔:“我并未怪过你。”

顾文澜的唇不知觉间贴上了陈氏的脖颈,发丝交缠,言语脉脉含情:“过些时日,我许能再往上升升,为你换个诰命。”

陈氏止住在怀中作乱的手,很是惊讶,再升,那便是三品的尚书了?

顾文澜朝她点了点头,“现还说不准,只告诉了你。”他作乱的手又往妻子身上钻,“你日后改鞭策我,不比鞭策阿月同那些女娃娃们比较来的实惠?”

“那些夫人也都要羡慕你。”

京中羡慕陈氏的确实不少,但在她刚同顾文澜外放回京那会儿,因没在京中念过女学,总同京城中诸多的女眷们隔着些什么,也在言语上吃过不少的亏,再加上后来妯娌间的罗氏处处用学问打压,还养了个荷姐儿同她打擂,女儿的学业便一直成了她的心病。

过往,顾文澜也不是没有开解过,但妻子和女儿一个愿管,一个愿学,都攒着一股不蒸馒头争口气的气势,拦也拦不住。

也就女儿年纪小,没有坚持多久,病了一遭开了窍似的,他也便由着女儿一直住在扬州不回,想着隔了许久,陈氏的心病总能放下。

许是顾清月的学业水平给陈氏的打击太大,再加上顾文澜的开解,这一夜后,陈氏也有些泄了气,接受了丈夫的提议,让女儿走恩荫的路子。

她正用着一碗燕窝粥,瞧见门外探头的脑袋,有些没好气地道:“躲什么,要进来便进来。”

顾清月磨蹭着跨过门槛,喊了声“娘”,然后偷偷撩着眼打量她娘的神情,今日红缇告诉她,康嬷嬷昨日晚间回侯府了,还到她娘面前回过话。

原以为她娘今日会更生气,没想好平和的样子,可越是平和,她的心里越是打鼓。

陈氏懒懒抬了她一眼,心里还是有着些怒其不争。

“娘,我听说昨晚康嬷嬷回来了?”顾清月主动提起,却发现陈氏依旧没有要发怒的现象。

事情好像更严重了。

“娘,我错了,从今日开始我一定好好念书,你别不理我好不好?”顾清月顺滑地认错,没脸没皮地往陈氏身上贴,“娘,你理理我呀!”

陈氏被她缠得紧,抬手要推开她的脑袋,猝不及防地触到她满是朦胧雾气的双眸,做母亲的一颗心也跟着又揪在了一块,用帕子为她擦了擦泪:“你当娘愿意逼着你念书?你也不想想,侯府就你们三个姑娘,又差不多的年岁,少不得一起出门做客,到时候,各家的姑娘们在一起吟诗作对,品茗赏花,你连首像样的诗都做不出,你自己难道不觉得面热吗?”

“便是你不觉得面热,外人将你们三姐妹放在一起比较,刺你几句,你不难受?”

陈氏便是受过人言语上的责难,才更不想自家女儿在外受这种委屈,可女儿也真是个不争气的,若是只差楹姐儿荷姐儿一点也无妨,可她那答卷,明眼都看得出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陈氏说的这些,顾清月上辈子就感受过,也知陈氏的用心良苦,安慰道:“娘,我作诗这些是比不上大姐姐荷三妹妹,可不见得我其他方面也比不得她们啊,你别担心,就是在外头,我也不会被人欺负的。”

陈氏明显不信地揪了揪她脸蛋:“就你?难道掏出铜钱给姑娘们卜算吗?”

“好娘亲,你就不能对你的亲亲女儿多些自信吗?”顾清月鼓了鼓脸,有些不服气,可明显地感受到母亲是原谅她了,顺势讨好道:“娘,我有礼物送你。”

陈氏乜斜一眼,看她作什么妖。

红缇捧上一个有些奇特的盘子,通体青绿,内有同盘底烧在一块的高低山石,是个赏玩的物件,这样的东西也就摆在多宝阁上看看,陈氏不爱赏这些,但毕竟是女儿送的,便已想好了摆在哪。

只还不等她吩咐,又见女儿从一盒中拿出一松形香,松尖点燃,置放山石之上,香烟倒流,转瞬铺满盘底,烟雾萦山石而绕。

高山流烟,矮山隐雾,只此青山绿水,端是好意境。

陈氏看得眼眸一亮,鼻尖忽地闻到带着点湿润的甜香,似云雾隐去后出现的带着水露的山间杏果,闻后通体舒畅。

“娘喜欢吗?”顾清月眼眸一眨一眨,满是期待地看向陈氏。

陈氏掩了惊艳,故作冷淡地问:“哪来的?”

“摆件是早在扬州就让人烧好的,香嘛,为了保持湿润感所以是新制的。”似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有能比过其他人的方面,顾清月同陈氏强调:“我制的哦~”

陈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捡起盒中的香轻捻,没有说谎,或许真如夫君所言,她的执念反局限了女儿的成长,女儿的天赋或许在念书以外的领域?是不是该让女儿多尝试尝试其他的学艺?

她放下手中的香,“我答应你爹让你通过恩荫入女学了。”

顾清月面上一喜,她娘终于看开了吗?

陈氏点了点她的脑袋,“别高兴太早,从明日开始我给你多请些个其他先生,我便不信了,从你身上找不出些个天赋来。”

“我看这制香就不错。”

顾清月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作罢了,她娘能有这个让步已经很看开了,距离女学开学也就两个多月,又恰好是年节,也折腾不了几日,就多配合配合她娘亲吧。

倒流香摆件依旧放在桌案上,散出幽幽的清香,陈氏身体力行地开始发掘女儿念书以外的天赋,留她下来一起学习管家与算账。

这自然是难不倒顾清月的,先不说她上辈子就管过家,这辈子更是同她二舅母学了许久,福船贸易那般大额的账册她也帮忙打理过,更何况只是陈氏手中的一些产业。

顾清月算账的速度比陈氏还快了不少,撑着脸蛋一会看看还没算完的娘亲,一会赏赏流烟摆件,又有些懒散地想瞌睡。

陈氏眼见被女儿比了下去,也加快了手中的速度,也真实感受到女儿说擅长算学并非虚话,想起教导她的嫂嫂,便问道:“你二舅母如今的身体可还好?”

“舅母身子依旧有些弱,需要日日喝些调养的药,但她也不光在府中养病,二舅舅出海,她便在后头打理着些账册,偶尔也带我去看看铺子,秋日里还和我一同出了海。”

“娘,外头的风光好极了,崇山峻岭、凌空楼阁、野鸭渡洲、水天一色,宇宙无穷……”

陈氏看着女儿眼眸晶亮地回忆着见过的风光,心中有些了然,精气神确实比以往都好,见到这样毓秀的女儿,又哪里舍得再逼她重回到书牍中。

只又有些叹息,陈家怎就没有个和女儿年岁相当的侄儿,若能将女儿嫁回母家,她也不用为她的以后担忧了。

作者有话要说:*倒流香是利用了不充分燃烧原理,可能会产生有毒气体,更适合通风的地方赏烟玩

然后三品官已经很大了,二品差不多就是宰相,一品是三公(太尉、司徒、司空)三师(太师太傅太保),都是很高的虚衔,不常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