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岩对急转的变故也是摸不着头脑,表姑娘是晁世子师妹?
哪门子的师妹?
“崔先生有所不知,孔令先生也是我的老师。”晁屿又笑的很温和地看向顾清月:“师妹当初赠荷与我,我一直未想好如何面对师妹,拖延至今,师妹不会怪我吧?”
崔岩面露恍然,转瞬间脑中略过了无数的思绪,原来表姑娘爱慕晁世子,还赠过花,难怪早先问询晁世子伤情时,对他提出的建议摆出了极端避嫌的姿态。
他这一边担心惹了表姑娘不快,一边又担心不能将晁世子无恙送出淮南道,两面为难地想了一夜才到表姑娘面前提出换马车的建议,若是早知他们认识,还有师兄妹这层关系,哪用得着愁落了大把的头发。
他视线也看向了顾清月,只等顾清月表态,他便去安排同乘。
顾清月不止一次暗骂自己,怎么就没有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认出晁屿来,还因欣赏他身上的气质做出了赠花的举动,给自己挖下了大坑。
她嘴唇翕张,下意识想要拒绝,可又怕影响了大舅舅的事情,而且崔岩没有对她说谎,晁屿确实受伤了,少年人便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面如冠玉,但整体透露出来的状态是不一样的,看在同一个老师的份上,她勉为其难地道:“师兄,便与我一道吧。”
二人在孔令的介绍下,知道彼此的关系,但明面上互相承认这还是第一次,师兄二字被顾清月咬的极为不情愿。
晁屿眸中却露出点点愉悦,被人喊师兄的感觉似乎不错。
上了马车,二人各据一角,红缇依旧在小炉子旁看着火,疏柳活泼的性子却是在车中呆了一会便抱着手炉坐车辕处去了。
晁屿自上车后,“好师兄”的温和感荡然无存,他抿唇闭目靠在软垫上休息,腹处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陈厚训是个老狐狸,他愿意给鲁密添堵,也乐意将其拉下马,但对找上门的晁屿,一个初出茅庐的勋贵子弟,给出五分的帮助已经是极为认可了。
这五分的帮助将他送进了鲁密的私营中,能从中得到什么端看他自己的本事。
晁屿心中苦笑,这一趟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董太尉专权跋扈,但造反,他还真没想过,只是享受过权势后不想再还给侄儿罢了,鲁密的私营中也没有找到私自造的兵器,但有发现其暗中收贿,贪墨粮饷等倒卖的信件。
陈厚训恐怕早就知道这些,却放任他查,借着他的手往上呈证据,这些虽不足以对董太尉造成伤害,但扒鲁密一层皮是少不了的,便是做做样子,董太尉也必须对鲁密做出些惩罚来服众,无论是调任还是贬斥,陈厚训皆坐收渔利。
而鲁密,待风波过去,董太尉必然再次提携,否则的话董太尉如何让其他的党羽对他死心塌地?
晁屿将其中的利害想了许久,觉得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至少暂时卸了董太尉在京外的势力。
只要压着不许鲁密再起复,撬动董太尉身边的其他党羽剪其羽翼就容易多了。
脚边忽有东西爬过,他睁眼正瞧见顾清月动作迅速地将胖猫往回抱。
他换了个坐着的姿势,让身躯更加的舒展舒适,看向了一直在另一侧的顾清月,笑的有几分肆意:“师妹怕我?”
明明还是那张脸,同样是笑,可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人前时的温雅随着他松弛的坐姿已不在,但并不显颓废,反有一种蓄势的危险。
顾清月是有点怕的,因为太不可琢磨了,加上上辈子,她已经见过此人三幅面孔了,人前的温雅清贵,人后的肆意风流,得势后的冷肃无情。
她不懂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多变,但又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他出现在自己回京的行车中就是最好的证明,从一开始这人就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而是追逐权势的政客。
很不巧的是,她舅舅好像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往来,而她的回京刚好能帮其遮掩行踪。
她假装没听到晁屿的话,选择带着吉吉打盹。
装睡的眼睫颤动如蝶翼,但就是不睁开,双手也努力地控制住膝上的吉吉。
晁屿视线自她的动作扫过,眼底眸光晦暗不明,他这师妹对人的感情倒是变得快,第一次见的时候不还挺大胆?
念在老师孔令拜托的份上,他本不愿意将麻烦带给顾清月,而陈厚训的安排中也没有惊扰了他侄女的打算,本想相安无事地出了淮南道便各自分开。
可他高估了自己,被鲁密私营机关伤到的伤口在途中奔波了一日,又开裂渗出了血,崔岩知道后,两人都不想拖慢行程,他准备重新包扎休息一晚便继续上路,而崔岩在他拒绝建议后竟又去问顾清月,听及顾清月明显推拒的言语,他反倒改了主意。
陈厚训坐收渔利,没道理他侄女坐平稳防震大马车,自己跟在后头吃苦。
师兄妹的身份倒是便利极了。
马车很舒适,便是疾驰也少能感到颠簸,让他连日来的疲惫都能跟着松下心神。
马车中安静了许久,顾清月微睁开了眼,瞧见晁屿紧闭的眼,像是真睡着了。
她朝红缇招了招手,将吉吉交给了她,活动了手腕,移到了小几旁喝了喝热茶,视线不时打量一眼晁屿,少年人便是闭着眼,那面容也依旧俊逸孤清,但总归少了几分让她勾起前世的胆俱来,也纵出了些大胆来,这明明是她的马车,她为什么要小心翼翼?
他便是以后再能耐,那现在也是个除了世子身份外的普通少年郎,况且现在他们还有同一个老师呢,还有她舅舅帮他离开扬州,自己也大方地把马车让给他一半,这么多的缘由加持,晁屿应该对她客气一些!
她干嘛要怕他!
对,她不怕。
似为了证实这一点,她喝茶的气势都挺直了些,可随即又泄了气,还是有点怕的,她的惧多来自前世对这人的听闻。
他连自己的父兄族人都残害,遑论旁人,就连昔日爱慕过他的女子,再提起他都觉得幸好当初没嫁给他。
晁屿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捕到顾清月又扫来的一眼。
好整以暇地冲她挑了挑眉,又往后仰靠继续闭目,那意味,好似让顾清月大方地看。
顾清月默了默,是因为孔令这层关系吗?不然他为什么不装温雅君子了,这样她很怕啊!
她虔诚地掏出自己卜算用的铜钱,她想算算凶吉了。
六枚铜钱抛出落在小几上,自左向右,自上而下,按天地人的顺序排成了两行,记下阴阳爻数值。
易经六十四卦,能演三百八十四爻,上经乾为天,坤为地,□□囤……
背完上经,她又开始喃着背下经,泽上咸,雷风恒,泽天大壮……
背到某处时还会停下来看下六枚铜钱,确认是否其解卦。
晁屿不可避地听到她的喃喃,太阳穴跳了跳,就这水准,老师是怎么夸得下去她易学不错?
他扫了一眼案几上的卦象,阳阳阴阳阴阴,漫不经心地帮她解道:“风山渐卦,行走薄冰之象,这是大凶之卦”
“你算的什么?”
晁屿一点同理心也没有地看向顾清月,颇有些好奇。
顾清月回望他,语调幽幽:“你的凶吉。”
嗯?晁屿有一瞬的愣神,竟算的他?“你的卦准吗?”
顾清月一脸凝重地道:“不好说。”
“确实不好说,”晁屿若有所思地点头,身子又往马车后背靠去:“你连易都没读完,看卦都还需死记硬背,想来是不准的。”
“不过我没想到,师妹竟这么担忧我,还替我卜算。”他仰靠在马车上,只目光从眼尾处扫来,有种漫不经心的揶揄。
顾清月沉默了,晁屿简直厚颜无耻。
谁关心给他算卦了!她就是知道自己算的不准,所以听到是行走薄冰之卦,就干脆抛给了他。
以她过往的经验,说的越是模棱两可,心思多的人越容易多想,可晁屿却反过来点出她的学业不精,还知道她没学完,最不要脸的是说她担心他!
而她同赠荷那事一样,百口莫辩。
顾清月眸中像是盛着火光,可不知喷向哪里,只能眼不见为净地偏了头。
晁屿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若有所思,时人学易多因它是群经之首,其思想涉及天文、地理、兵家法学各个领域,有不读易不可为将相之称,但将其作为卜算工具来学的只有钦天监,亦或是一些佛家道门,少有个人入此门的。
他这师妹倒是有些特立独行,至于算的吧,也不是一点也不准,未出淮南道前,可不就算如履薄冰吗?
作者有话要说:顾清月:可恶,误打误撞算对了
(不读易不可为将相,唐代宰相虞世南说的)
真正写到入学是25章了,节奏快不起来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