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阡平欢喜的表情不自觉的僵了住,再暗里瞥向江曦,果然,她这一瞬间的神情已然被他瞧进了眼中,江曦那好不容易带了几分温情的神色又渐渐带了几分暗沉。
这也不能完全怪她,江曦是江氏的家主,虽然他一再的和她表达过心中有她这件事,可她一直以为他别有所图,即便是真想得到她,最多也就是想她当个妾室,甚至没有名分,她压根没想过他要娶自己。
江氏是天下第一士族,士庶不通婚,以他的身份,便是娶公主都是娶得的,如今他要娶一个普通人,就算是他自己看不上士族联姻可以带来的诸多好处,可江氏族人可不是这么好应付的。
所以说,她一直觉得这个江氏家主是有些疯魔在身上的,他说成婚就成婚?江氏的长辈们难道都是吃素的?到底是他太天真还是说这一切的背后别有目的?
间阡平心知这件事多半成不了,这会儿便没逆他的意,笑了笑,轻声道:“我不是不想嫁给你,嗯……我才认识你没多久,婚嫁是人生大事,你总该予我些时间考虑才是。”
江曦半垂了眸,是他太心急了吗?可他们已经错过了一生,上辈子他遗憾至死,这辈子,他积蓄实力,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恨不得立即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
然而望着她带了几分小心的目光,想到自己方才下定重新开始、好好守护她爱重她的决心,到底还是没有立时拒绝她。
“……多久?”
间阡平没想到他会追问,心下不禁有些没底,有种讨价还价似的纠结,说多了怕他不悦,破坏两人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温馨和谐,说少了,又怕亏了。
于是她心中盘算着他的底限,犹豫着道:“……一年?”
江曦没说话,细长的眉宇间似有若无的轻轻拢了下。
“……半年?”
江曦依旧未语,间阡平垂下眼眸,抿了抿嘴角,道:“那至少三个月总是要的吧。”
“一个月。你我朝夕相处,同样的时间内可以用于互相了解的时间远比寻常人多三倍不止,一个月的时间,足矣。”
间阡平瞪了瞪眼,一个月?就……也没必要这么快吧。
然而江曦的样子,似乎已然是十分为难之后勉强答应的,间阡平这时刚摆平了眠昔草的事,很怕这个疯子一个受刺激,再整出什么吓死人的事,她可不想失忆或是被囚禁起来,思来想去眼前还是先点头应付过去为好。
一个月就一个月,反正一个月是给她时间考虑,待考虑好了,也可以是先定下婚约,而婚约这东西可以定下,自然也可以取消。何况待他们回了江氏,这事可没这么容易,没准会有一万个人跳出来阻拦,又或者有什么别的烦心事闹出来,他不得不将婚事搁置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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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间阡平成功的开解了江曦,连镜之事未再被计较,只不过就如同间阡平所料,连镜在永安消失了许久,而江曦这边在新梁又出了这样的事,永安王赵慈自然从一些细微之处猜到了是连镜所为,虽然江曦未再追责此事,但永安王对于属下这样的擅自妄为,也定是要给予些惩罚的。
于是连镜受了五十军杖,于府内禁足一月。
间阡平这边与江曦开诚布公的谈过之后,日子倒是轻松了许多,沈维到底看的通透,一语点透了她所处困境的破解之法,她试着凡事不再去怀疑猜忌,而是将心底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江曦与她之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融洽了,可以说只要不碰触离开和伤害自己这两个禁区,江曦对她宽容的几乎要到了纵容的地步。
江夏位于山清水秀的江南,本就是湿润之地,大军抵达江夏之时,已然到了春夏交际之时,天气渐热,自小在地处北方的永安长大的间阡平望着马车外与北方全然不同的景象,不免有些新奇,心中也感慨,难怪世人都爱江南好春色。
江曦并未立即回江氏府邸,他令沈维去安置了大军,自己则带着间阡平行往了他私人的府邸。
一行人到了府门处,马车缓缓停下,江曦率先自车上行了下来。
“阡平,到家了。”
间阡平这会儿正琢磨着怎么和江曦开口自己想写信往永安的事,听了外间的声音,张口应了下,神思却还被心里的事绊着。
掀开车帘,间阡平朝着外间略略望了,江曦的私宅看上去十分气派,雅致清幽,是典型的江南建筑,而大小竟只比一城之王永安王的王宫稍稍小上一些。
这还只是江曦的私宅,也不知江家祖宅的庭院要壮丽成什么模样,怕不是要比肩皇宫了。
这般一想,间阡平望着眼前的豪宅,心中不禁又暗了几分。
这样大的府邸,内里人多眼杂,她便是想偷偷传信出去,想来也是很难避得了人的。
江曦立在马车边上,指节分明的手递在空中,然而间阡平心思飘的远,光顾着心事,虽是手伸了过去,却没认真去扶,更没看脚下的路,便朝车下迈了去。
于是这一下便踏了空,还好江曦反应快,一把将人在空中接了住,稳当的放到了地上。
间阡平也吓了一跳,这刚到江夏她便摔个狗吃屎多少也是有些丢人,站稳后余光瞧向了不远处的江曦下属们,还有江曦宅院门前的下人们,果然所有人都屏着气的盯着自己,不由有些尴尬,连忙自江曦怀里退出去,低着头没说话。
江曦打量着她微微泛红的面颊,眼中倒是带了几分笑意,低声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间阡平还没想好怎么和他提写信的事,便摇摇头,笑了下没说话。
于是一行人便进了内里。
原来江曦平时并不住在江氏一族的府邸里,严格意义上来讲,这处私宅才算是他的住处。
他刚刚将她带进了庭院,江家那边便来了人,江曦于是嘱咐了卞秋几句,带着江晨几人匆匆离开了。
间阡平略略休息了片刻,便由卞秋引路,在府里逛了一圈。
江曦的私宅很大,便是住上百十号人,也是容得下的。不过卞秋介绍说,除了堂弟江晨偶尔会在府内议事后留宿,江曦的下属和谋士并不住在这里,他自己又无姬妾,是以平日里此处倒是极为幽静。
间阡平大致行过了一圈,最后跟着卞秋到了江曦住的院子里。
刚进了主院的门,便见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立在那时,两个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相貌中上之姿,作侍女打扮,身板挺直,似和卞秋一样似有些功夫在身上。
两女见着她了,眼中皆是好奇,却并未肆意打量,而是恭恭敬敬的向间阡平行了一礼。
卞秋向她解释道:“这是流萤和飞雪,是大公子吩咐照顾你起居的,将来会与我一同在你身边随侍。”
间阡平微挑眉,一个顶级高手卞秋她已经插翅难逃了,这会儿又添了两个。
之前想过的要支开卞秋想办法写信出去的念头,如今似乎也行不通了。
两女恭敬的退至了一边。
卞秋继续带着她缓缓朝着内里行去,间阡平边走边四处打量,眼中不由浮起几丝疑惑。
江曦的住处竟和她在永安的别苑有几分相似……
间阡平越是细瞧,越是能在一些小的物品摆放和习惯上的细节处发现出诡异的相同。比如沐浴的隔间内会放几个话本,因为她喜欢在沐浴时躺在温水中身心舒畅的看故事,比如书房的桌上摆上一盆由桂花和兰花的干花制成的饰品,只因为她不喜欢墨水的味道。
再联想到路上似是为自己特意备下的梅子,她不禁心头疑惑愈加浓重,若说这些只是偶然,也未免太巧了……
间阡平这边凝着面色沉思着,那边卞秋已经将各处的房间用途,甚至连摆设用具等也一一介绍了。
“最里面便是大公子的卧寝之处了。”
卞秋边说,边要带间阡平进内。
间阡平面色带了些许迟疑,道:“既是大公子的居室,我这般进去,未免有些失礼,还是在外候着吧。”
卞秋回头瞧她,随后微垂了目光,似是不知如何言说。
间阡平身后,流萤和飞雪正跟着行了进来,两个女子笑靥如花,其中一个声音轻快的道:“这里也是夫人您日后的住处,进内有何失礼?”
间阡平僵住,一时有些懵。
夫人?住在这里?和江曦一起??
……
江夏,江氏府邸。
江曦带着下属进了府内,与江氏各宗亲一同迎了皇帝斥责的旨意,送走了皇帝的使者后,江氏的几名长者留了江曦在内里议事。
江曦的几名下属便候在外间,鲁固面露担忧,迈着大步在外间来回行着,时不时的望向沈维。
少顷,一直紧闭的大门微动,终于有人行了出来。
行出来的是一男一女,男子相貌俊秀,正是江晨,而女子一身竹青色的长裙,眉目温和,目光沉静,气质更是优雅,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却自带一股沉静之气,神色间比之少女的娇俏活泼,也更显成年女子的稳重从容。
守在外面的沈维见到来人后,向来从容的面色竟闪过一丝细微的凝滞,倒是身边的鲁固几个大步便凑了近,粗眉紧皱问道:“大公子可是被长辈们斥责了?”
江晨立在女子身侧,见着鲁固这么一个大块头猛的上了前,差点惊到女子,笑着斥道:“鲁固,你且慢些,莫吓到我阿姊。还有,你见着我阿姊怎的都不唤一声,未必失礼。”
女子正是江晨同父同母的亲姊,江朦。
作为江氏小一辈里年岁最长之人,江朦如今二十有二,自小便沉稳持重,才华出众,竟连许多江氏男子都比之不如,江曦远上晋阳这一段时间,各项事务便是交由她进行打理的。
鲁固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来行礼。
“女公子,我这是急的,都忘了,我给女公子致歉,女公子别和我这粗人计较。”
江朦微笑,道:“我自是知晓你心系阿曦,怎会与你计较。”
这时立在后面的沈维也终于挪动了脚步,他缓行至几人面前,半垂着目光,抬手一揖。
“……见过女公子。”
沈维半低着头,江朦微笑着望了他,道:“恒之不必多礼。”
鲁固一心记挂着自家大公子,见着该行的礼都行完了,迫不及待又道:“女公子,晨公子,这大公子在里面都好一会儿了,不是受了申斥吧。”
江朦道:“阿曦如今是江家的家主,手上又握着江氏大军的军权,长辈们谈不上申斥,最多也就是规劝几句。”
语毕,又问道:“关于阿曦带回来的女子……那些传言可是真的?”
鲁固于是把这一路上的事尽数的说了,末了还瞥了一眼江晨,道:“我一早便说,大公子就是看上人家小娘子了,晨公子还非说大公子不图这个,如今怎样,方才安置好了人还吩咐我们日后喊夫人呢。”
江朦眼中略含了几分惊讶,张了张口,半晌,才带了些无奈的道:“这般实不像阿曦的作风。不过如果他真的是有了心上人,倒也未必不是件坏事。”
江晨闻言幽幽的叹了一声,道:“只怕这女子还不愿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先不更啦,后天入V,届时掉落万字肥章~多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