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份眠昔草的方子,是他重生之时便开始命人研制的了,他想,她总归是不会让他省心的,与其让她执着于注定会消亡的永安城,愚忠于永安王,而他时刻提心吊胆着她是否会决绝的抛下他殉主而去,倒不如一剂方子,无论是她还是他,都能过得轻松些。
上一次,是他太纵着她了,任由她一路向着绝境,最后葬送了性命,这一次他绝不容许她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就算是她会恨他。
只是时隔一世重新见到她鲜活的站在他的面前,这一份早已备好的药,他却是迟疑了。
直到今日,她再一次让他明白的彻彻底底,她还是她,是那个为了她所谓的大业一次次的欺骗他利用他,即便是夜夜相拥,即便是他将自己的心剖开在她的面前,亦然心如冷石的她。
间阡平缩至床角,事情至此,她全无退路,眼看着他端起药碗,再顾不得其他,摇着头恳求道:“大公子,这次是我做错了,我求你……别这样做,我今年十九岁了,过往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我不想忘记……也不想变成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我再不跑了,再不敢了!”
江曦眼底里微微动摇了一瞬,可前世的惨烈犹在眼前,前一刻他相信着她承诺的永不离开而甜蜜欢喜,后一刻面对的却是她冰冷的尸身。这一次的失而复得更是让他的心被那份恐惧包裹得坚硬无比,很快,他的眼底又复了坚决。
他声音轻柔,像是哄着任性的孩子,道:“我们会活到头发苍白,你还有未来很多年的美好回忆可以记得的,你也不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你是我江曦的妻子,我会给你一切想要的,我们会彼此相爱的过完一生。”
指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世间最可怕的毒药,间阡平伸手便要去将药碗打碎,然而江曦早有防备,他手臂微微向后,便避过了她扑过来的双手,又用另一只手揽了她在怀中,令她再不能退缩。
男女间力气的差距很大,间阡平万念俱灰,电光石火间,眼尾瞥见了江曦的腰侧,别了一把剑。
江曦之前带着队伍在外搜查,身上自然是要带着兵器的,乍然将她追回,他愤恨交加,将人扔了回来便去煎药,并未来得及去换下身上的装扮。
而间阡平在见着这把剑的一瞬间,便下了决断。
如果江曦死了,那么便不会有人再执着于去抓捕连镜,江氏的其他人亦不会如他一般威逼永安城,而江氏无主,族内几脉必然有一番争夺,天下形势亦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许会有合适的时机让永安王起事。
何况他一早已经应了她,不会因她的过错而牵连永安城,她杀了他之后,自己偿了命便是。
她出手快而狠绝,眨眼间便将剑自江曦的腰侧拔了出来,毫不犹豫的向他刺了过去。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他,江曦虽非高手,身手却也不俗,他虽一心在手中的药碗之上,却还是敏锐的发觉了她眼中一瞬的异样,他立即敏捷的向后起身,那剑尖便险险的在他的胸膛前划过。
他尚来不及愤怒,眼前的一幕已然令他目眦欲裂,一瞬间,恐惧占领了他全部的思绪,他浅色的瞳孔放了大,浑身如坠深渊。
间阡平一击不中,并未贪心再度出手,而是果决的收回剑势,抬手便朝颈项间割了过去。
眼前已是死局,出其不意,她尚有机会,而如今他已然有所防备,她不可能成功。江曦虽然一副对她有意的姿态,但她心中清楚,于当权者而言,无论这份情意是真是假,她刺杀了江曦,等待着她的,都不会有好的结局。
与其活着被他折辱,亦或是吃了那让她改变记忆的药草,她倒不如一死来得干净痛快。
冰冷的剑锋上寒光凛冽,然而刀光闪过,耳边响过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预想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一只手牢牢的握在了利刃之上,江曦仿若不识痛觉一般,紧紧的握着她颈间的剑锋。
地上是那只小碗的碎片,还有洒了一地的药汁。
一滴滴殷红色顺着那利刃滴落在她的前襟,染红了她的衣衫。
他离她本尚有距离,而她已然提剑自刎,他知晓许多事的结局便在瞬息之间,他没有十全的把握在她伤到自己前夺下这把剑,但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阻止它的去势,所以这一瞬间,他握住了剑刃。
间阡平双手执着剑柄,用力想要挣出,却只是换来了衣衫上更多的殷红,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还有那扑面而来的血气。
江曦面色苍白,一双凤眸中带着仓惶与惊惧,握在那剑刃上的手却是牢固无比,好似这只手并非血肉之躯般,任由她如何伤害,都执着的不肯放松一丝一毫。
血越流越多,滴在她的颈间,温热而腥甜,确定了她不会再被剑所伤后,他另一只手迅速的自她手中夺过剑柄,她于是慌张着后退了半步,脑中一片空白,目光触及墙面,撞上去的念头才方起,后颈处便被人击中,失去了知觉。
江曦将软下来的身子接入怀中,他的手上的鲜血涓涓流出,伤处深可见骨,他却置若未见,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轻的抬了她的下巴,见着那白皙的颈子上依旧完美无暇,没有一处伤痕,才松了一口气。
……
不知是由于当时的情况过于紧张,还是担忧着她苏醒后再度寻死,江曦这一计手刀下的手有些重。
间阡平醒来,已是第二日晨间。
映入眼帘的是她平日里休息的房间,身下是柔软的床榻,她的手脚轻松并无锁链,她有些讶异,意图行刺江氏家主的自己并没有被投入柴房囚室之类的地方关押起来。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香,是从床头不远处的香炉中传出来的。
间阡平想自榻上起身,却发现手脚软绵绵的,竟花了好一番力气,才坐起了身。
而不远处守着的卞秋也发现了她的清醒,朝着门外吩咐了什么,很快,便有人送了一碗粥进来。
卞秋端着粥行至床侧,间阡平靠在床头,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粥,并没有什么食欲。
经历了一番生死,这时的她已然冷静了下来。
“大公子吩咐了您起身后给您吃些东西。”
间阡平瞥了一眼面前的粥,盛粥的碗令她想起了江曦手中端着的那一小碗浓黑,心中厌恶,微摇了头,道:“我想见沈军师。”
卞秋将她的意思禀了上去,出乎众人意料的,江曦竟然同意了。
午膳时分,沈维便同样带着一碗粥,出现在了间阡平的面前。
“沈大人,多谢你来见我。”
沈维将粥放置在了床头,在室内寻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落了座,看向了床榻上的女子。
她平日里大多是冷静自持的模样,声音也会因此而显得疏离冷淡,如今她轻倚小榻,语音因着虚弱而显得绵长柔软,竟有几分女儿家呢喃细语的娇软滋味。
沈维的目光落在床头不远处散着轻烟的香炉,暗里了然。
他原以为江曦这么做,只是为了防止这个女子再度寻死,如今看来,这香倒也另有好处。
“你不必谢我,你是大公子的女人,我作为臣下,并不想走的太近,是以本不想来见你,只是大公子准了你的请求,我自然要来这一趟。你若谢,便谢大公子吧。”
间阡平面上的表情静了一瞬,并没有否认“江曦的女人”这个称呼。
江曦如何待她,身边人自然看在眼里,心中也会有所领会,似乎除了她自己,所有人,甚至连江曦本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她若反驳,倒显得有几分矫情了。
“吃点东西吧,相信我,你便是想死,饿死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
间阡平本也未想过要饿死自己,只是对那一碗差点令她失忆的药有阴影了,这会儿看着眼前的粥,倒也没再说什么,执起来吃了几口,方道:“沈大人,你素来有白泽先生之称,我陷于眼前困境不得解救,实无他法,只好请沈大人指点一二。”
沈维总是戴着儒巾,人又生得斯文温和,看上去似极好说话之人,实际上却鲜少有人能从他这里讨到便宜。
他抬目再度瞥了间阡平一眼,眼中带了些思量,平和道:“你既知我是大公子的人,还要寻我出主意?”
“是。我相信沈大人和我一样,并不愿意看到江大公子不停的牵绊在与我之间的事上,一而再的做出损害自己的事。”
沈维的目光在她的双目之间打量,最后道:“你要我助你寻死?”
间阡平摇头。
对于臣下而言,定然都是不愿看到主上在女人这点事上过多牵绊的,是以许多时候,对于那些行为有失的君主,他们所喜欢的女子便成了世人口中的祸害,似乎杀了她,一切便可以回归到正轨。
她入了江氏也有些日子了,从不顾一切自永安要下她,到如今江曦为她所伤,在江曦臣下的视角里,她或许也是这么一个祸害,也许,也曾想过不只一次要除掉她。
但是间阡平并没有想过要眼前之人相助自己自尽,这不只是因为那一瞬间的绝决后,她如今已无死志,也是因为,她隐隐的明白,眼前之人并不会助她寻死。
江曦心思重,即便是近臣,许多事也并不透露,犹记得沈维出使永安之时,便是不知晓江曦要人的原因的。
然而间阡平彼时与沈维对话,却能感受到他话语中对这位江大公子满满的信任。
想来江曦过往定然是一个十分合格甚至是极为优秀的主上,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样出格的事,他的下属都能一如既往的相信他。
沈维如此信任他,自然不会做那种代主上决断的行为。
更何况如果有一线希望,她并不想死,她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作为一个从没得到过爱人的爱的美强惨,其实挺好哄的,只是女主身在局中看不清楚
还有关于男主为什么要强迫女主这方面,首先前世男主是极为顺从的,甚至没想要让她爱他,唯一违逆她的那一次,也是为了不让她殉主殉城,但结果就是女主让自己长期处于风口浪尖,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英年早逝
于是今世,男主的首要目标便是保下女主的性命,其他的,自由也好理想也好,前提都是女主得活着,女主近乎偏执的追随永安王,将她带到身边保护起来是最快最容易的方法,当然男主确实是个如文案中所写又疯又恋爱脑的,这也确实是他抢了女主的重要原因
今天说的比较多,也是不希望大家被一些个别的观点带跑偏了,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作者尊重读者不喜欢的权利,毕竟就算是大神也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何况我这样的小小作者,但如果是有误解,那还是需要解释一下滴,最后希望大家看文开心,我会努力码字,努力成长的,虽然大概也还是没法做到让所有人都满意,不过我会努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