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不说,我亦能将连镜找出来。他在新梁所识之人我可以一一仔细找出来,好好问询一番。连镜将军是秉性善良之人,这样的人最是好拿捏。想来用不了几日,他便会自己出来。
此外,我亦可以以你出现的那处地界为中心,让大军在附近进行搜查,若是搜不出,那么便辛苦那一代的百姓,暂时与我江氏大军住些时日了……少了送水和食物的人,躲在暗处的连镜自然要出来。”
江曦平淡的叙述着,而间阡平却听的出来,这一番听得她脊骨生寒的话并不只是威胁她而已。
她心头一紧,抬头望着他,只见江曦面色沉静,眸光中平静无波,然而她知道,他并没有对她的出逃释怀,这份沉静,竟远比直接而来的狂风暴雨更令人生畏。
“你若要去寻也可,只是可能要空手而归了,我不知你是如何将此事与他联系上的,但确实是我自己发现了那个通往外界的暗道,逃了出去,不曾有他人帮助。”
她尽力说的云淡风轻,想让江曦相信,他若当真下功夫去搜人亦不过是无用功。
然而江曦听罢神色并无多大变化,只是抬起手来,长指间是一只小碗,他执着汤匙轻轻的搅了搅内里的液体。
“那个洞口的另一端离郡守府并不远,你孤身一人,本跑不远,可周边的百姓未曾见过你,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入了山林。
山林中还有野兽出没,你在野外夜晚必要生火,可我让负责巡查的精准仔细搜了附近,既没寻到你的人,也未见生火或是夜宿的痕迹,倒是寻到了几枚崭新的马蹄印,会在山林里深夜行马的,大约也不会是寻常百姓。只可惜印迹不多,并不能推断出你具体的去向,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在野外是有人接应你的。”
间阡平看着他慢慢的搅着汤匙,他的手指白皙,指节修长,执着汤匙的动作优雅,这本是赏心悦目的一幕,然而这份慢条斯理在这一刻却好似一种酷刑,只是为了连镜,她还得继续演下去。
“新梁是大郡,有马蹄印并不稀奇。”
“是不稀奇,可是你丢了,要保证一定将你找到,便不得不去想任何一种可能。新梁郡守府的温泉池内有‘乾坤’,这样的事便是郡守本人都不知晓,若非我命人将温泉池每一块砖都细细的查验过,只怕当真觉得你是凭空消失了。而你又是如何得知那处秘道的呢?寻常人谁会去无事翻动那个柜子,显然,你一早便知道,可你从不曾到过新梁,你又是如何得知?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其他知晓此事的人与你合谋。我并不清楚你与此人是在永安城的时候便商量好了计划,还是到了新梁后临时起意,但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可能只是简单的给你出了个主意,定然还会助你逃跑,所以此人必须得明确知晓你何时会进入温泉池,以便于及时接应。
后面的事便容易的多了,我命郡守府的人严查了你入温泉池前后进出郡守府所有人员的情况,果然,有一个仅来了几日的下人,就在你进温泉池的时间里,偷了东西潜逃了。
后来,江氏大军搜查全城,我下了这样大的功夫,却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我便更加确信,我的猜想是对的,你的出逃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周密的计划,新梁的温泉室内而那个接应你的人,就是连镜。”
间阡平垂下目光,遮住了内里的不安,勉力笑了下,道:“大公子你真的想多了,我听闻这温泉池是暴君宠妃与外人私通之地,便好奇人是怎样进来的,于是找到了那处秘道。何况即便是有人来接应,也没必要让永安的将军前来,安排个普普通通的将士便够了。”
“这并不难解释,只因着救你一事,本就不是永安城的计划,而是连镜个人的。赵慈这个人,虽是待你极好,可他这份仁德,也不只是对你一人,就如同他会为了永安的百姓舍弃你,如今,他也不会冒险搭上永安城来救你。不只是他,大多数人,在世上都有种种牵绊,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舍弃你。但连镜不同,他的心上人曾经因救他而死,要他再经历一次在意之人为己牺牲,他比谁都痛苦,更何况他如今孑然一身,也无甚后顾之忧,所以这个来接应你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间阡平面色白得如纸一般,一瞬间觉得面前之人远比她想的还要可怕。
他仿佛对她周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将她,将她身边的人,都径直看了透,连镜的那段往事已然过去了多年,知晓的人并不多,他竟然亦十分清楚……
“再从连镜出发,找到他与前郡守之间的关系并不难,不是吗?其实你们的计划很好,若此行不是我亲来,旁人不知这内里原委,只怕难以猜到连镜身上,而即便是沈维这般聪慧之人,他猜到了,也会如你们计划中所料想的一般,断不会牺牲江氏的利益会去大肆搜捕。”
间阡平未再言语,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这种时刻被人看透,被人支配着的感觉,令她没由来的起了几分恐慌。
江曦爱怜的抚上她苍白的面颊,轻声道:“别怕。”
他此时试了试另一只手中小碗的温度,面色平静的递到了她的面前。
“你想要我不再追查,也可。”他将那只小碗朝着她移了近,道:“你喝下这个,我的人立即停止搜查。”
间阡平垂目看向小碗中的液体,浓黑的药汁,散发着淡淡的苦味,她不禁蹙眉,警惕的看向他道:“这是什么?”
江曦坐在床沿,目光渐渐变得晦暗,如同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幽寒深渊,他的唇角隐约带了些极淡的笑,却又透着满满的悲凉。
“这是眠昔草。”
间阡平僵住,随即眼中载满了不可置信,怒道:“你想将我变成一个傻子!?”
她原来在永安城之时曾听王宫里的医者提过,眠昔草是一种安神凝气之物,对于狂症有奇效,发狂之人用其可使之安定,但用量需得仔细斟酌,若是过量则会导致人痴傻,若是正常人使用,更是会对神思造成损伤,出现诸如呆滞、失忆、发疯一类的症状。
江曦浅色的眸子凝视着她,内里带着压抑的偏执,轻柔着道:“我怎会想你变成傻子……此物用量不同效果亦全然不同,你放心,这碗内的一剂是我寻了诸多名医,历时九年,研配出来的完美药方,内里用量拿捏得十分精准,只会让你好好的睡上一觉,醒来,你还是你,只是过往的那些不重要的事,都不会再记得了。”
间阡平大骇,满面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他面如冠玉,俊美得不似凡人,然而说出的话,却似地狱里的恶鬼般残忍。
这和变成傻子有什么分别?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她不会记得主公与她多年的情谊,不会记得她想将女子从商为官推行至整个大周朝的理想,不会记得江曦是自己的敌人,她将会成为一个过往一片空白,任由他随意书写操控的木偶人,甚至未来有可能被他指使着做出危害永安之事……
江曦的目光变得柔和,琥珀色的眼眸仿佛看着爱人般,静静的凝望着她。
“我亦是无法……阡平,你骗了我太多次,我没法再相信你了,而我也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下去。你别怕,喝下这药,醒来,你便是我的妻子了,我会好好对你,把一切都给你,连镜随他去吧,永安城我也绝不会动一丝一毫,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想守着你,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都无所谓。”
江曦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像是魔鬼的低吟,总是用最为美丽的外表与悠扬动听的声音,引诱着迷途之人跃下无尽的深渊。
间阡平内心惶恐,已然顾不上去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只是下意识的向后退缩着,远离那碗致命的毒药,双眼中带着恐惧,低声道:“江曦,你疯了……”
江曦轻柔的笑了,像是开在地狱里的彼岸花,美艳而妖异,却又带着死亡与绝望的气息。
“也许吧……我早就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本性其实还是前世温柔的性格,只是被女主虐了两世,有些变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