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断既下,间阡平便不再犹豫,她先是扬声唤了外间的卞秋,说是赶路多日未得好好清洗,想多泡一会儿,让她在外间守好了,莫要让旁人打扰,随后又移了屏风,将其挡在门与温泉的中央,取来擦拭的布和换洗的衣物,用心的在池边摆了,最后才随着连镜一同进入了洞口。
江曦晚间用过膳食,便问了间阡平的情况,闻听到她去了温泉室,并未说什么。
后来沈维和江晨前来寻他议事,张浦那老东西似乎要将他的义女嫁入雍州,西南之地因着其地势艰险易守难攻,多年来自成一系,不曾参与到各派党争之中,本是极难拉拢的势力,不料年过古稀的雍州牧于今年过身,继位的长子年余四十,却是个色令智错之徒,张浦利用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女儿张宥,竟然说得他动了心。
若张浦得了雍州的支持,于形势极为不利。
沈维二人离去后,江曦揉了揉额,问了时辰,又看了几封江氏来的书信,见着外间黑夜中已然静谧一片,似乎夜已深,于是又着人去问了遍间阡平这边的情况。
得到的回答,竟是她依旧尚未归来。
他两次问询的间隔已然超过一个时辰了,就沐浴而言,时间似乎有些久了。
心下知晓她身边有卞秋,郡守府里也有侍卫看守,并不会有事,却依旧莫名的有几分不安,眼前的书信看的亦心不在焉。
随手又翻了几册,最后将之合了上,递给卞夏收了好,江曦长腿阔步,朝着温泉室走了过去。
卞秋守在门口,见着江曦前来,躬身一礼。
江曦目光在温泉室的门窗处扫了下,问道:“怎的待了这般久?”
“回大公子,间娘子说这几日赶路风尘,未得好好清洗,难得遇温泉,现下想多泡一会儿。”
江曦却皱了眉,昨日她到了新梁便沐浴过了,如今又能脏到哪去?
心中的不安加剧,他再度问道:“她进去这般久,你可有进去看过?”
卞秋这会儿也发现了有些不妥,不过想着这温泉室依山而建,唯一的门窗就在自己眼前,大抵也不会出什么事,便实话实说道:“间娘子沐浴时向来不喜打扰。”
江曦眸色一暗,几步上前,抬手便敲在门上。
“间阡平。”
安静的夜色中,内里只有水流滴入温泉之声,并无其他回应。
江曦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自内里锁上了。
一双琥珀色的眼中风云渐起,他再未犹豫,抬腿便一下将门踢了开来。
内里是一扇屏风,隔着屏风,能看到温泉池中升起的袅袅云雾。屏风上的影子,看上去像是一个身形娇小的人踡在了温泉的池边,静静的卧着。
江曦目光内的黑沉并未因此而散去,未见到真人,他始终不安。
他复又唤了她一声,屏风上的影子没有半分动作。
江曦的心沉了下去,几步上前拉开了屏风,温泉池边,是一小堆布和衣裳,被人故意摆成了固定的形状,灯光照上去,便似人披着薄巾踡在池边。
内里一声巨响,外间躬身站着的卞秋一惊,立时便冲了进来。
温泉室内,屏风已然被人拍倒在地,七零八落得散了架子,而温泉池中,并没有什么人。
江曦背对着她的身影带着前所未有的阴鸷狠戾,有什么东西缓缓滴落在地,卞秋的目光下移,江曦那垂在身侧的右手上,红色的血痕蜿蜒着流过指尖白玉般的肌肤,显是方才盛怒之下,被屏风所伤。
卞秋想劝说江曦去包扎一下,然而望着他冷绝的背影,却有些退缩。
她从未见到过大公子这样。
“备马,我要亲自追击。另外,她绝不可能凭空消失,这室内定然另有出路,你与卞夏给我将这里仔细搜查一遍,就算是把这里拆了,也要给我把她的行踪给我找出来!”
……
间阡平和连镜自那处洞穴爬出,果然便已到了小山的另一头,郡守府内虽有重兵把守,不过洞口处此处乃是一小片森林,已不在郡守府范围内,两人行出,上了连镜一早准备好的马,便直奔山林深处去了。
连镜一早安排好的藏匿地点是一处猎户家,早年他曾救过这户人家,是十分可靠的藏身之处。
山上的猎户不少,不过彼此并不挨着,两人深夜骑行,一路上并未被人发现,很快,便到了那名猎户家。
依着连镜的计划,两人躲在了猎户的地窖内,打算等江曦遍寻不到踪迹,大军又不得不继续启程时,再出来谋划下一步。
第二日午时,猎户家的长子来给二人送了饭,顺便说了下外面的情况。
“江大公子和沈军师,鲁将军各带了一万人马,正在彻夜搜查,按着如今的速度,怕是三日内,便要寻到此处了。不过我家这处地窖的入口隐秘,连公子二位不必担心,想来便是搜到此处,也未必便会发觉。”
间阡平和连镜闻言皆是一愣。
连镜放下碗筷,问道:“你说他派了军队四处搜查?”
猎户家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点了头,道:“是,听传闻,好像郡守大人和沈军师极力劝谏,不过江大公子一意孤行。”
少年送过了饭食,便从地窖内离开了。
连镜面上带了几分讥诮,道:“都说这江曦年轻有为,虽年未过双十,却老谋深算,原来不过是个冲动无知之辈!”
间阡平面色凝重,她当然知道江曦不是鲁莽愚蠢之人,而他会这样做,最大的可能,便是他明知这样做不妥,依旧不惜代价也要将她抓回身边。
若是如此,即便他们躲过搜查,他也不会如他们所料般,轻易的放过他们,率着大军离去。
打量着间阡平面色沉重,连镜只道她担心大军搜查之事,便安抚道:“阡平你别担心,这地窖入口藏的很好,便是大军搜查,新梁这么多人家,哪能查得那般细致,定是不会发现的。”
间阡平望向他,比起自己,更担心连镜的安危。
“你乔装在郡守府做下人,如今和我一同消失了,江曦若顺着你这条线查下去……你一路来到新梁,可有暴露过身份?”
连镜摇头,道:“你且放心,我一路都十分谨慎小心,另外江曦大抵不会知道郡守府少了一个下人。”
说着,他从换下的衣物里翻了些金玉首饰出来。
“我去救你之前,特意先去偷了些值钱的物件,下人偷窃财物后出逃这样的事在大户人家也不少见,何况我是从侧门离了郡守府后,再绕到山洞另一侧进的温泉室,众人眼里,我拿了财物便跑出府了,而你是在温泉室内失踪的,根本扯不上什么关系。而且我拿东西的时候心下是有掂量的,挑的是几样值钱但于郡守而言又不那么贵重的物件,所以在你失踪的这个节骨眼上,郡守根本不会分出心力去管下人偷盗这样的小事。”
间阡平点头,扒了两口饭,心中依旧一片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