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慢慢挪动过去,终于小心翼翼到了林家小姑娘跟前,林黛玉下意识地向胤禛头上看过去,胤禛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寸目光。
之前在古华寺的时候,小姑娘也总是有意无意往自己头顶上瞟。
难道那里就是关窍?
胤禛放缓了声调,用最柔和的声音对着林姑娘讲话,“你总是看我头顶做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
林黛玉一惊,将目光收回来,从容道,“殿下头发上好像沾了些东西,一时之间分辨不清楚是什么,才多看了两眼。”
得,还是没有说实话,看起来还是不够熟悉亲密。
胤禛一面想,一面也不继续追问,后头要问的东西还多着呢,总不能一开始就将人逼问急了。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从衣兜里翻出一块饴糖,内心有些不好意思。
上辈子作为个书呆子便不是很懂如何跟女孩子打招呼,这辈子成了个清朝人照旧无计可施,想来想去也就这一招实在又不显突兀了。
五阿哥六阿哥这些个皮孩子倒是好糊弄,真要和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套近乎,倒是难到他了。
林黛玉看着眼前清俊少年含羞带怯地递过来一块糖,怔了一怔,伸出手接了这好意。
就在两个人的手指接触的一瞬,林黛玉发觉,胤禛头上盘旋的黑色龙气又换了模样,原先的张牙舞爪和气势汹汹摇身一变,生出两分被驯服的乖巧和柔顺来,甚至亲昵地朝着林黛玉的方向拱了拱一颗雾气般巨大的头。
这态度让林黛玉既惊讶,又放下了不少戒心,看起来,这盘旋在四阿哥头上的黑气,对自己是丝毫没有恶意的,甚至有两分讨好。
林黛玉放下戒心,对胤禛本人也减少了两分抗拒,学着小姑娘该有的反应,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
胤禛一看,糖果果然有效,又开始再接再厉挖空心思想起小姑娘爱做的事情来,想来想去,终于叫他想出一样来。
胤禛兴冲冲地对着另一旁的佟佳贵妃道,“额娘,我带妹妹出去踢毽子。”
佟佳贵妃看着胤禛一副千方百计要和小姑娘好的架势,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叮嘱道,
“别去远了,就在外头院子,多叫两个人跟着。”
胤禛点点头,带着林黛玉出了院子,就在承乾宫内折腾出了踢毽子的物件出来。
两个重新活了一辈子的人表面互相装着幼稚孩童该有的天真活泼,内里痛苦地踢了半晌毽子,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商业互夸一波。
胤禛看着林姑娘小小的背影,心满意足地想,自己这一日的折腾总算没有白费,林小姑娘一定已经记住了自己这个善解人意的哥哥。
林黛玉任由贾敏牵着小手,面上依旧维持着笑容,心中只道,总算可以回家了,踢毽子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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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阿哥回了永和宫,德妃正在给十四阿哥喂辅食,见了六阿哥回来,搁下碗,将人叫到身边,
“早就过了下学的时辰,又跑到哪里去了?”
德妃面色有些严肃,六阿哥看得心中一慌,知道她一向不喜欢自己和四哥亲近,连四哥来宫中请安也是草草打发走,于是开口撒了一个谎,
“今日先生留了功课,我和几个弟弟在一处写功课。”
德妃娘娘柳眉横竖,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还打量骗我呢,先你的哈哈珠子出门去寻过你一回了,亲眼看见你在承乾宫宫门前停驻,你有哪个弟弟竟然住在那里头?”
德妃一串话说完,竟然滚下泪来,她气这个儿子撒谎骗自己,也气他不听自己的话非要和老四亲近,更气他竟然也想往承乾宫里头跑。
承乾宫佟佳贵妃,已经抢了她的小四还不够,还要将小六也带得与她离心离德吗?
六阿哥见母亲流泪,当即慌了神,“母亲别哭,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欺骗母亲了。”
德妃不依不饶,“那你以后还去背着我去找你四哥吗?”
六阿哥也着了急,“可他是我亲哥哥啊。”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肯对自己好,为什么非要斩断这点兄弟情分。
六阿哥说,“父皇也说,手足兄弟之间最重要的是团结,为什么我不能去找四哥玩儿?五哥都能去,偏就我不能去?”
德妃还要再说,小十四被大人间的争吵惊吓,伊呀呀呀地开始哭起来,随着哭声越来越大,德妃也顾不得起了气性的小六,转头专心去哄起小十四来。
六阿哥自己觉得没趣,寻了空当自己出了宫门,想着到处走走散散心,他的哈哈珠子亦步亦趋跟上去,被骂了一顿,
“惹是生非的告状精,不许跟着我,又要拿什么话去告密?”
哈哈珠子没办法,德妃是主子,六阿哥也是主子,主子的话都得听,最后还两面落不着好,他几次抬脚,都被六阿哥训斥回来,最终只能站在宫门前远远望着,直到再也见不到六阿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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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贾敏和林黛玉走,佟佳贵妃和胤禛一起用了膳。
她看着胤禛清俊的少年面庞,此时这张脸又恢复了平日的严肃老成,和小姑娘在时的笑意盈盈形成鲜明对比。
佟佳贵妃嘴角不自觉带了笑,心中也觉得舒畅有趣,连饭都多用了半碗。
嬷嬷也是颇为惊奇,笑着道,“娘娘好久没有这样好的胃口,看来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胤禛反应过来,回忆起今日种种,刚刚有个想法冒出头来,便听得外头跪拜问安,原来是康熙来了。
胤禛连忙跪倒,拜了康熙,“皇阿玛万安。”
康熙叫了起,走到佟佳贵妃身边,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笑着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好,过了一个春秋,面色也好了不少。”
胤禛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并不插话。
康熙将目光又转到他身上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新奇的高兴事,
“朕叫你跟着保成一起上学还没多久,今日朕和保成问起你来,保成竟然对你赞不绝口。”
康熙的惊讶在于,一向自傲的皇太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和底下兄弟都不见过分亲密融洽,和其中几个甚至颇有嫌隙,如今竟然肯夸胤禛,那必定是胤禛实在恭敬识大体,一切都做得妥帖有理。
就为着这个,康熙也不得不对胤禛刮目相看。
如今他仍旧十分属意太子,故而对胤禛这个能与皇太子相处融洽,堪成未来助力的皇子也格外看中起来。
康熙想了想,对胤禛道,“此前秋闱狩猎,你不是很喜欢先皇留下来的一把弓箭吗,朕今日就将它赏赐给你。”
胤禛心中一动,那可是好东西,既是康熙心头好,也是先皇掌中宝,此前多位小阿哥都曾对这弓箭表示出喜爱之意,就连已经参政的大阿哥也几次相求。
如今偏偏给了自己。如此恩宠,在除去皇太子之外的一众皇子中,算是格外拔尖了。
胤禛以头触地,谢了康熙的赏赐,脑海中只闪过一个念头,小姑娘之灵,灵似小锦鲤,这才刚刚接触,又走回了青云运。
他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运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他的神奇体质,又开始短暂被压制住了。
佟佳贵妃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越发觉得心中舒畅,好像原先郁结于心的什么东西,突然开朗了不少。
康熙心情不错,赏赐完东西,又陪着佟佳贵妃说了好一阵的话,后头正准备在承乾宫歇息,梁九功匆匆忙忙进来,说,
“德妃娘娘宫里传来消息,六阿哥,六阿哥怕是不好了。”
康熙心中一惊,连忙穿了衣服,急急忙忙往永和宫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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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阿哥躺在永和宫的床榻上,眼见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他出门散心不小心落了水,哈哈珠子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不大行了,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最终也都是束手无策,水浸了五脏六腑呛到腹中,呼吸都是困难,如今早就是回天乏术。
德妃已经哭了一场又一场,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出门时候还是活生生的,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便成了这副样子。
她心中一千个后悔,一万个自责,早知道就不该斥责小六,叫他负了气外出,若是他不负气外出,也不至于失足落了水。
六阿哥的哈哈珠子瑟瑟发抖跪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着床榻上的小主子。
他这一条命如何,就看床上的人熬不熬得过去了。
他也想不到,就这一会儿没跟上的功夫,六阿哥就落了水,如今天气还没完全转暖和,水下刺骨,六阿哥身子骨也不算十分硬朗,这一番折腾下去,谁也不知道过不过得了这一夜。
康熙急匆匆赶过来,哭成泪人的德妃才像是见了主心骨。
康熙问了情况,先发落了落水周边的一干侍从,又叫太医好生医治,然后开始安抚德妃。
永和宫烛火亮了一宿,六阿哥还是在天未明的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德妃不甘心地拉着六阿哥的小手,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希望他如同往常一样坐起来叫自己娘亲和自己说话,最后也只能嘶哑着嗓子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康熙已经上朝去了,太医院的人散开,只留下德妃和准备收殓的宫人。
德妃看着天边的太阳,却只觉得人生灰暗,终于在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太子寝殿,皇太子胤礽也是一夜未睡,直到等来六阿哥已死的消息,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再三追问,“他就一直没醒过来,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来人点点头,“未曾醒过,什么也没说过。”
胤礽摆摆手,将人打发出去,在椅子上躺了,将原先因为担忧纠在一起的五脏六腑放平,微微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