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二十个黑衣打手尾随而来,安静下来的人群迅速分立两侧。和煦的光影下,缓缓走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来。
入目瞧见一粉雕玉琢的公子哥儿,身高八尺有余,长身玉立,身着了件金百蝶刺红锦缎,腰间缀着条青玉缎带,墨色的长发如织缠在脑后,束了顶玉色发冠。
下人堆里娇养出来一副极好的皮囊,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瞧人的时候被眼角的涟漪勾动,浑身透着富贵的痞气,当真是生的宝华照人,举世无双。
一看就是谁家混不吝的少爷,闲的无聊来到集市上到处闲逛。
直播间儿有不少人被美貌迷了双眼,一脸迷妹脸道:
【这位公子生的当真俊俏!】
【这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古代小包子吗?】
【一看面相就是又温柔又多情,好米好米!】
……
谁料下一秒那人却傲着一张脸,不怀好意地勾起线条迷人的唇角,突然伸手对着十层蒸笼推了过来。
许婉眼疾手快,弯腰上前一把扶住,蒸笼冒出热腾腾的浪气呼在脸上,半张脸隐在白色的雾气里,偷偷打量着那熟悉的打手,丝毫不敢放下戒备:“这位公子,我与你近日无冤,往日无仇,又按时交了租子,都是老实人,小本买卖而已,并不曾得罪于你!”
“无仇?”纨绔公子哥儿浓墨般的眉头轻轻一挑,为着刚才并未得手恼了些,揣起两只手在锦缎袖中,侧眸瞧了眼坐在狸花石板上的沈辞玉,又将目光落回到许婉的身上,居高临下俯身望着沈氏包子四个大字道:“你就是传遍了百十里的悍妇女阎王,那沈家娘子?”
许婉无奈地点了点头,她也不知怎的成了这般名声?虽然内心一万个不想承认。
“我怎么觉得你身后的男人,面貌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纨绔公子哥儿忽然紧锁着眉稍,越过许婉细细打量起了沈辞玉。
此时,一张裹满灰尘的白纸画像随着风卷在一处,顺着摊子底下呼啦啦飘过来,许婉眼尖儿地把纸踩在脚下,用力点着脚尖碾成一团坑坑洼洼的破碎物。
近日,三皇子的抓捕令贴的满大街都是,随处可见,沈辞玉身形削瘦,外加上过了病气孱弱不堪,又以白绸蒙了双眼,沈家三郎常年痨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才未引起察觉。
“这位公子定是认错人了。”由着掩饰的缘由,许婉嘴角不自然地挤出些笑容,令人瞧上去似在讨好。
纨绔公子哥儿听闻,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愈发强盛,从上而下一点点逼视而来:“一个瞎子,一个悍妇,倒是般配的紧。”
许婉被逼的连连后退,不时用余光偷瞟着身后的沈辞玉,只见他面色平静,并无波澜,这才回眸迎上压迫的目光,反以压倒性的气势逼迫而去:“我家夫君会好手艺,我又勤劳摆摊做生意,不像某些人,闲的无聊到处闲逛,净给别人添乱!”
纨绔公子哥儿的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青一块紫一块的,一双潋滟眼睛眯成一条细小的线。
人群中有人好心出声提醒道:“娘子快别说了,此乃林家三少爷林长忆,是这条西市街的总管领头人。”
林家?莫不是娘做那绣活儿的林家?
林家过去同村民一样是穷苦人家,家里共有三子,省吃简用勒紧裤腰带为儿子攒束脩,两个长子倒也争气,纷纷考取了功名。
二郎林长生模样生的俊俏,又得了三鼎甲子第三名探花,一入朝便被魏侯爷榜下捉了良胥,娶了魏家庶女,又因着魏侯爷站位新帝,一朝夺得势鸡犬升天,林家也因此备受青眼,一跃成为名门贵胄。
林家大郎林长安虽没有二郎出色,倒也中榜三甲子第一名,传腚赐进士出身,主动请缨来到这秀水村做了县令。
由着考了这许多年,错过了婚娶的年纪不说,又加之人长得丑了些,脑门处有些脱发,至今尚未婚配。如今苦尽甘来,倒也有媒人为他说上一二桩媒,奈何均被县令大人以年龄太小婉拒了。
而说起这第三子可有些说头了,林长忆比着两位哥哥生的年纪小了整整一轮,模样是一等一的出挑,比那探花二哥样貌还要好看上几分,又是个极其聪明伶俐的,别人用尽脑子思虑半天解不开的,他打眼一瞧眼珠一转便能想出对策。
那时林家欢天喜地,又是拜祖宗又是感谢乡里乡的,只寻思这三儿子怕不是惊世之才,没准混个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是不可能。
谁知这林家三郎顽劣得紧,上树掏鸟蛋,河沟里摸鱼,上山打鸟玩乐是把好手,唯有一件事不喜欢读书,瞧见那书脑袋便发疼,每次都要送医晕倒的境地。
一开始林家以为林长忆得了怪病,时日长久了发觉此子不是读书那块料,便也逐渐看开放弃,而由着两位哥哥着实优秀,林长忆整日无所事事,常常被村民议论,成为饭后茶余闲谈。
为此林家三少爷平日里仗势欺人,对村民也多没有好脸色,渐渐混成了这一带小有名气的混世魔王。
许婉的话儿正戳中他内心的伤痛,不由得心头火气,勾着一双桃花眼,嗔道:“你又是甚么好货色?还以为是过去的官家大小姐呢?不过是个平白被利用的蠢货罢了,你爹死的时候,还在为陛下浴血奋战呢,你都没见到,死的时候,扔在那乱葬岗尸体都腐烂了,由着那秃鹫乌鸦儿啃食,要多惨有”
啪——
话儿还未说完,雪白的脸上印下了五个大红指印,林长忆被打的措手不及,对方力道极重,半张脸都被打偏了,倾刻便红肿得跟个馒头似的。
这馒头没推成,自己个儿倒成个馒头了。
人群中皆是被吓得一愣,一脸胆怯地望了过来,也有些人偷偷窃喜,准备吃瓜看戏的。
“你敢打我?”林长忆从小被家人捧在掌心,哪个下人不是对他极尽谄媚,出了府门又是个人人惧怕的小霸王,哪里受过这种欺辱,气涌上心头红了眼睛,当即举起双手便要打了过来。
谁知手还未落下,便被后方飘来的白色人影,一把掐住了手腕,落在众人的眼里沈家三郎虚弱不堪,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勾着那手劲儿,虚弱地抵着那手腕。
唯有林长忆知道,那钳制着手腕的手劲儿有多大,几乎要把他的腕骨掐断,钻心的疼痛顺着碎裂的骨头传入四肢百骸,疼的他龇牙咧嘴。
抽回手腕的瞬间,藕断般白嫩的胳膊留下淡淡的淤红,皮里是片片点点的青斑,已经提不起手来。
林长忆吃痛不敢再轻举妄动,心底里暗骂了句不要命的死病疯子,骨子里尽是些阴气东西,跟碰了你什么宝贵的东西似的,下手这么重!
许婉连忙上前翻看着沈辞玉的双手,边瞧边关切地询问道:“三郎,你没事吧?你傻不傻,你这般柔弱,被他掐疼了可怎么办?”
林长忆听完这话,心里愈发不平衡,明明他才是受伤的那个,那死疯子怎的会疼?不等他回过神来,只听的那沈家病秧子身子一虚,倒在了许婉的怀里,靠在媳妇的怀里委屈地喊了声“疼……”
???
林长忆显然被惊着了,明明是这死疯子掐断了他的手,怎的他还疼上了?周围的人也忍不住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他欺负沈家三郎,沈辞玉命苦瞎了双眼可怜之类的。
这话儿气的林长忆直牙痒痒,咬牙切齿瞪着沈辞玉却又无可奈何,回头倒竖着八字浓眉,对着众人怒了一眼,吓得众人立即闭上了嘴,他对着身后的打手努努嘴,示意几人跟着上前围上来。
许婉安抚好沈辞玉,回头瞧着包围而来的黑衣打手,把目光落在林长忆的身上,呵斥道:“林三少爷,你难道还想随意打人?当皇朝律法是死的吗?”
从前林长忆少不得惹事,被大哥林长安好一顿说教,之后便不敢胡乱惹是生非,只见他面露得意之色,突然上前一步,掏出怀里的宣纸布诰道:“民妇许婉,我奉我大哥,奉县令大人之命,特来带你去公堂问话。”
“公堂?”许婉接过扔来的布诰,上面皆用簪花小楷写了复杂的繁体古文字,她认不得而沈辞玉眼睛又瞎了,小妹认识的字儿也不多。
此时直播间网友放大截图,放在网上一顿翻译搜索,不时便被翻译成了简体,不过其中有些字词生涩难懂,但这可难不倒网友,里面也有学者大佬观看直播做历史研究的。
大意是说柳娘状告李二,意欲和离,而李二以老丈人酒鬼老爹,当时签了柳娘卖身契为由拒不同意,柳娘想唤来许婉作证相助,而李二这个狗腿子,竟然直接以殴打为由,顺带着把许婉给告了。
林长忆作为李二的上头管事,本想为自家下属出口恶气,谁知道过来不仅没讨着好处,还被掐伤了胳膊,受到众人指责有嘴也说不清了!
“既是如此,我便跟你们走!”
许婉合上布诰,反手扔进林长忆怀里,低头安慰沈辞玉道:“三郎,莫怕,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沈辞玉听闻从她怀里起身,弯下腰贴在地上四处摸索着拐杖,急切道:“婉娘,我同你一起去!”
许婉却招呼小妹过来,让她看着哥哥别乱跑,她有种预感,这件事不会轻易解决,搞不好还会挨顿板子,可沈辞玉那瘦弱身板,万一把矛盾引到他身上便糟了。
“走吧!”许婉对着林长忆示意,不忘回头叮嘱道,“三郎,包子和田螺,就交给你了,在我回来之前必须全部卖完,不要让乡亲们久等!否则的话,今晚别想睡床了。”
许婉的意思是让沈辞玉睡地上她睡床,可这话听在村民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都说这三郎病怏怏快死了不说,眼睛还看不见,没想到在这夫妻之事上倒不逊色,竟能把这悍妇沈娘子给收服了,简直是吾辈之楷模。
沈辞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恨恨地攥着手掌心,心里直气愤自己废人一个,什么也做不了,可他不想让许婉担心,只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