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许安来到藏书阁的门口,刚好碰上要进去的易老国公。
她将手中木盒藏于袖中,迎上去,盈盈行了个礼:“祖父。”
易老国公看见她,颇为欣喜:“是满满啊,你来这里,是想要读书吗?你要是想学,告诉祖父,祖父一定给你请个全京城最好的先生!”
易许安浅浅一笑,婉拒了易老国公的好意:“不用麻烦啦,祖父,我在长青门已经读了够多的书了,真的不想再学了。”
——她曾整整读了小三十年的书,一路把学位干到博士。她并非热爱读书之人,学习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提升社会地位的便捷途径。现下以以为尊贵的宗室小姐的身份生活,她是真的不想再学习了。
易老国公哈哈一笑,万分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语气颇为自豪:“不想读就不读,我们满满在京中一众丫头中,无论是容貌、地位还是才学,都已经是一等一的好了。”
易许安低头微笑,作出谦虚的姿态:“祖父谬赞了。”
随后,她又疑惑道:“祖父怎么忽然来藏书阁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易老国公摇头:“我只是来看看那位叫小羽的少年。”
一听到祖父提起魏知翎,易许安心中警觉,面上却装作不大在意般随口追问:“小羽?他来藏书阁读书是我准许的。难道小羽他是闯了什么祸,惹得祖父心烦,要亲自来教导了?”
“非也。”老国公的眼中流露出三分赞许和七分好奇,“这两日,我总能听到府里的客卿提及这位名叫小羽的少年,言语中大家夸赞。人人都说,羽公子聪慧懂事,满满你眼光独到、慧眼识才,不愧是仙门传人。”
“外人不知道,祖父您还不知道吗?长青门哪里和‘仙’沾得上半分关系呀,都是糊弄外人的噱头罢了。”易许安轻轻一笑,走上前去搀扶在易老国公身侧。
“胡说,什么‘噱头’,长青门玄妙非凡,门主年岁九十有余,看起来还如同中年人一般精神健朗。我同你说,我年轻的时候,曾有幸见过门主,那时他就是这般样子......”
闲话间,祖孙二人慢慢往藏书阁内走去。
藏书阁共有三层之高,每层都布满丈余高的书架。阁内安静明亮,有三五小厮架着梯子洒扫书架,亦有一二儒士低声互谈。
来到三楼,便看到魏知翎坐在窗边习字。
他端坐案前,一沓书卷整齐地码在左手边,右手侧有一白瓷香炉,烟灰细细袅袅。他小小的脸罩在有些发暗的纯银面具里,只露出一双认真又清澈的眼睛。
易老国公站在远处看了很久,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走上前去:“你便是小羽吧,怎么样,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魏知翎抬头望向来人,随后迅速起身,行了个大礼:“易国公安,易三小姐安。”
说罢,他抬起头,用诚挚的目光仰头看向易老国公,却又忍不住被易老国公身后的清雅少女吸引了一瞬的目光。
只一眼,他便知道,她还是那样清冷高贵、目中无尘。自己小小的一个称呼上的变化,并不能换来她半刻的注目。
易许安是何等聪慧剔透之人,她早就猜到了魏知翎试探的心思,所以面上并没有什么神情变化。而他一瞬间偷偷的窥视,更是证实了她的直觉。
她才没有精力陪他玩这样的小心思。
她的当务之急是摸透皇室的态度,她还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既能不动摇皇帝的信任,又能壮大自身实力。
所以,易许安只是冷着脸,并没有兴趣向魏知翎讨好示弱——她只需要魏知翎记住她的救命之恩,不恨她、不恨易家就行了。
二人之间眉眼官司并不影响魏知翎向国公示好。他用单纯又欣喜的眼睛,看向易老国公,诚恳地说道:
“我在这里住的很好,房子很大、院子很亮、饭菜也很好吃。我还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很开心,谢谢国公大人,谢谢易三小姐。”
易老国公是知道魏知翎的真实身份的,也知道他曾在魏家收到了怎样的苛待。
听他这么说,易老国公一双慈目中满是同情,夸赞道:“你很聪明,也很懂事。”
魏知翎似乎是笑了笑,清澈的眼眸微微弯了起来:“我不能辜负了易三小姐的救命之恩,所以,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以后要报答易家,报答三小姐。”
易老国公抚摸着他的头,心里惊叹此子颅顶脑额之饱满,慈祥道:“易家收留你,绝不是为了求你的报答。希望你能好好用功,无论是在书本上,还是在武学上,都要下功夫。你有幸捡回来一条命,以后更是要好好地活出自己的价值。”
魏知翎点头称是。
易许安默默垂下眼睑,心道,魏知翎要是真能报答,那就好了。
毕竟她救下魏知翎,未尝不是出于“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皇室,是要暂时依赖的;未来可能造反的新帝,也要小小投资一下。
因为,没有人可以确定,梦中前世段国的覆灭,究竟是因为魏知翎实力过于强大,还是因为段国的统治层自己出了大问题。
她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本赌。比起依靠别人,她更相信自己。
与魏知翎说了许久的话后,易老国公感觉体力不支,便先行回去休息了。
恭敬送别易老国公后,魏知翎对易许安礼貌地说:“小姐,我要继续习字了,有什么事的话,请您稍候。您自便。”
说完,魏知翎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认真投入学习,不再像以前一般,一双眼睛喜欢黏着她看。
易许安眉间微蹙,觉得魏知翎有点小题大做,小肚鸡肠,太爱生气。
忽然,她又想起,前世的逆帝魏知翎,不就是这般记仇之人吗?
囚禁她、射杀段元慈;又因为她的逃跑,后来甚至下旨斩首了早已嫁为人妇的易咏霏。
是这一世以来,他的示弱,让她忘了魏知翎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易许安暗骂自己的松懈。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心里劝自己要能屈能伸,不要和这个看似无害、实则危险的小孩子计较。
走到魏知翎桌前,她坐到了他对面,从袖中抽出雕花木盒,放到他的桌案上。
魏知翎依旧奋笔疾书,半晌,也没有对那只木盒给予半分关注。
易许安无语,本就清冷的眼眸,渐渐变得冰寒起来。
她没有太多时间与他因为一些小事纠缠,也从来不喜欢这种不大坦荡的相处模式。
于是,她缓缓起身,万分失望地最后看了一眼团在书案前的魏知翎,转身就要走。
忽然,易许安觉得裙下一绊,转过头来,发现一只白皙的小手正拽着她的裙摆。
顺着手臂望过去,她看见了魏知翎的面庞。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将脸上的面具拉下,一张脸虽稚气未脱,但已经看得出过分的艳丽俊美。
皮肤白皙,眉形锋利,瞳光有神,鼻峰高挺,薄唇朱色,脸上虽长了点肉,但依然是刀削般的骨像,俯瞰过去,锋利无比,是极具攻击性的美丽长相。
他歪坐在地上的蒲团上,一手拽着她的裙摆,另一只手按在书案上的雕花木盒上。
木盒半启,露出小半张精致闪亮的银质面具,在冬日浅色的阳光照射下,微微闪着寒冷的光。
魏知翎仰着头,微微挑起眉峰,脸上浮现出美艳到有些邪气的笑容,轻声说道:
“不是叫您稍候吗?您对我的耐心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吗,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求求大家看看预收吧求求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