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许安的思绪飞速转了一圈,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陈老太傅的孙女、上回皇后宴会上狂怼王晴的娇媚女孩——陈清仪。
易许安悄悄弹出去半个脑袋,只看到一个身穿粉色华服的贵女,一把将一个健硕的男子推进了房间,然后“啪”得一声关上了门。
易许安知道听墙角非常不好、不礼貌,但是她还是默默站在原地,心里向陈清仪默默道了个歉。
房间里先是沉寂了片刻,随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陈清仪带着怒火的声音炸了出来:“你为什么会从一个伶人的房间里出来!”
男子低沉的声音有几分冷漠:“陈小姐,我已经不是陈家的下人了,现在在这楼里帮工,只是想混一个营生罢了。这,您也要管吗?”
陈清仪沉默了片刻,随后声音带了几分颤抖:“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霸道的人吗?是我连累了你,但......你为什么会帮一个伶人洗贴身衣物?这你怎么解释!”
“......陈小姐若不是霸道的人,我们也就不会有今日了。”
随后,传来巨大的关门声,陈清仪摔门而出,掩着面匆匆走了。
帷幔后的易许安微微抬头,看向雕花精致的房梁,已然明白了一切。
一个是段国数一数二的重臣家嫡女,一个是这浮华名利场中最低等的仆人,就算是在现代,也很难终成眷属,更何况在封建的当下。
易许安有些感叹。
正准备悄悄离开,她忽然听到房中又传来了一阵声音,似乎是那位伶人回来了。
伶人娇弱婉转的声音轻轻传来:“堂兄,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似乎是注意到健硕男人的脸色不好,伶人又关怀道:“堂兄,你怎么了?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良久,健硕男人低沉地回答:“无事。”
易许安又藏了一会,才走了出去。路过敞开的房门时,被伶人唤住:
“这位贵人,再往前走是下人们的住所啦。”
易许安转头,看见伶人一手扶在门边,脸上的油彩已经卸净,面相白净又和气。
虽然特征不明显,但她一眼就看出这个伶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男性。
易许安冲伶人点了点头:“多谢。初来乍到,我迷路了,能否请你为我引路?”
伶人柔美脸上绽放出真诚的笑容:“当然,贵人请随我来。”
二人慢慢走了一阵,远离伶人的住所后,易许安故作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芳蕊’,是这楼里的玉倌。”
这倒是听段元慈介绍过,玉倌是楼里最受追捧的五位伶人的统称。
易许安唔了一声,又问道:“方才路过你房间,看到一位身材颇为健硕的男子,他是谁?”
“回贵人,是奴的堂兄——房唯。”
她颔首,不禁感叹:“你的堂兄身材如此健壮;你身为男人,却貌若好女。你们兄弟俩,应该都吃了不少苦吧。”
芳蕊抬起亮晶晶的眼眸,有些诧异地看了她片刻,后又觉得失态,柔柔垂头:“多谢贵人垂怜,奴不觉得辛苦。只是奴的堂兄,他不该埋没在这戏楼之中。”
易许安听出芳蕊话语中的引荐之意,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芳蕊只觉得被她冰雪般清透的眸子看了个对穿,意识到自己没忍住用了往日讨商的伎俩,且被对方轻而易举就识破了。
芳蕊清秀的脸有些烧,连忙致歉“贵人赎罪,是奴多言了,辜负了贵人的关心。”
易许安理解他,身处尘埃,自然会抓住一切可能博得上位者垂怜的机会。
但她也不必与他过多言语,她并不好为人师。
不久,易许安便在二楼的栏杆处见到了段元慈。
见她走来,段元慈紧绷的神色微微放松,温和地问她:“怎么去了这样久?”
“我不小心迷路了,多亏了这位玉倌引我回来。”易许安说着,指了指身后的芳蕊,唇角漾开一丝浅笑,“让表哥担心了。”
闻言,段元慈微锁的眉头骤然舒展,温润谦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喜悦、几分激动。
他解下腰间挂着的名贵玉牌,递给芳蕊。
芳蕊何尝听不出这位公子言语中的好心情,旋即喜气一笑,收下玉牌,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柔柔退下。
易许安端详着段元慈的神色,意识到他的愉悦并不作伪。
她悄悄垂下眼睑,掩饰住心中同等的喜悦、压力和沉重。
她十分罕见地没有深思,只当自己是在现代社会的那一世,被父母抛弃在农村野蛮生长,以至于自己爱无能。
自那日与太子共游京都后,易许安难得清闲了几日。
段元慈被皇帝按在宫里处理政务,魏知翎也有好几日没有在她面前晃了。
想到前几日魏知翎在她和太子面前耍心眼,那时自己没有接他的话茬,难道因为这个生气了?
生气便生气吧,反正自己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讨好他。易许安满不在乎地想着。
这日,易许安收到皇后寿宴的请柬,正在拜读之际,玲玉抱了一件白色大氅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为难。
易许安合上请柬,放进抽屉里,才问道:“怎么了?”
“小姐,这件衣服上的黑灰,洗不掉了。”玲玉指着大氅衣摆处的指痕说着。
易许安想起来,这是在沧州救下魏知翎那日,他在自己衣袍上留下的痕迹。
陷入了片刻的回忆,她轻轻地开口:“洗不掉,就丢了吧,不必苦恼。”
玲玉稍微思索了片刻,又建议道:“年年皇后娘娘白日间的寿宴结束后,民间都会有大型的夜间游会。到那个时候,达官贵人多会向百姓和流民捐赠衣物财物。小姐的这件衣服,用料这么好,又很崭新,丢了太可惜了,不如捐出去吧?”
“你看着处置就好,不必问我。”易许安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
视线移到桌角的雕花木盒上,是范晗早上给她送过来的定制面具。
她微微犹豫,抓起木盒便出门了。
也不能放任这位未来可能会谋反称帝的乱臣贼子不管,对吧?她如此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