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市。
乌色海洋卷出白浪,轮渡在海浪中飘摇,绚烂的人造灯光照亮那一方海水,如同月影潇然荡漾。
经纪人陈哥发来消息:“结束了我喊人来接你?”
方禅音坐在甜品桌旁,看好友腮帮子鼓囊囊,半心半意地回复:“好。”
阮栀心满意足地放下盘子。
她皱着鼻子,大脑被糖分淹没,一时有点晕陶陶。
方禅音满怀爱意地捏捏她的脸颊,瞟了眼时间,柔声道:“栀栀,一会回酒店。”
“好噢。”
这场酒宴她们并非主角,自然不需要实时候着。
咖位大的明星们正在热络交际,交换联系方式;遇到几张面生的,下意识挂起客气笑容,询问对方身份。
萧臣夜因着一张俊脸,以及娄颐鸣的几句交谈,被几个明星笑着搭讪。
得知对方只是个“普通大学生”,颇为诧异,纳闷对视。
当然,能认识一个人脉是一个。
他们还是朝他要了联系方式。
萧臣夜这厢被人拦着搭话。
顾不到那边阮栀的动静,直到应付完毕,他手腕上红绳骤然传过一阵热烫,旋后,极快消失。
他呼吸一紧。
大步往阮栀方向走去时,手腕毫无动静,仿佛前一刻只是错觉。
他不期与阮栀对上眼。
富有魅力的明艳美人眼角弯着,懒洋洋拖着音调和身旁友人说话,眸子熠熠生辉,她的容颜并不逊色于宴会上的知名明星艺人们。
“萧臣夜?”
“阮学姐。”
匍匐在幽暗处的某个触手兴致不高地吞咽恶魂结束。
它攀爬过头顶放射性的吊灯光滑的金属表面。
旋后,倾听着下方的动静。
“你怎么在这?”
“我……娄家人请我来的。”萧臣夜不能解释自己是因“玄道背景身份”而有资格进入酒会。
他注意到周围不少人都竖起耳朵在听。
他不由地压低声线,没说自己的“玄道身份”,是娄颐鸣酒会他能进入的邀请函证明。
此前,周湛蠢货一般的发言已经让阮栀对他的印象大幅度降低。
萧臣夜惴惴不安。
他真心希望自己在阮学姐眼中的形象是“优秀”“完美”的。
阮栀:“是之前说的事吗?”
她眯起眼睛,长睫低垂,洇在眼下,打出一层浓郁的阴影,漂亮到近乎迫人。
萧臣夜:“……”
他再一次恨起周湛的“愚蠢”,让他不得不面对学姐的诘问。
最终,只好干巴巴地、尴尬地弯出一个笑容:“是的。”
阮栀若有所思。
她并不相信周湛说的话,认定他是在“疯言疯语”,一并拉了萧臣夜发癫。
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两人属实癫公。
人在轮渡酒会,推杯换盏之际,她察觉到酒会主人娄颐鸣和萧臣夜有过交谈。
距离稍远,无法听清对话内容。
这并不妨碍她看出娄颐鸣脸上的愁云,以及,萧臣夜不同于酒会艺人的独特身份。
周湛说的话犹在耳边。
“这次港岛娄家阴魂事件,欢迎找我和萧哥做靠山,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安全……”
那一段优越感十足的话,阮栀记下关键信息。
和方禅音回酒店后,她便开始搜索港岛市近期的消息。
她确实搜到了几桩和娄家相关的命案,港岛市警方正在彻查。
新闻下方,除了关心案情近况的,还有神神叨叨的评论:
【一看就是惹到什么大凶之物】
【该不会是养了小鬼反噬吧?】
【娄家富贵这么多年,肯定是设了风水局,风水局破了……厄运来喽】
诸如此类,疑似看相、玄学营销号的骗人言论,林林总总,刷出十几条。
阮栀并非固执顽钝之人。
她对所谓玄学半信半疑。只有事实摆在她面前,证据确凿,她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所谓与现代科技世界观并不相符的“事物”。
没能有明确证明前,还是暂且将萧臣夜当作“癫人癫语”好了。
·
红绳的炽热消失后,再无动静。
萧臣夜没有失去警惕。
他环顾四周,在和阮学姐简单交流几句后,试着捕捉“娄家阴魂”的影子。
周湛又一次发来消息。
【萧哥,我预知的时间就是现在!!!不出意外,就这半小时内,阴魂必定要害人!!!】
萧臣夜神色紧绷,他的嘴角死死抿着。
手腕法具迟迟没有下一次提醒。
时间滴答,和阮学姐搭话足足有五分钟,宴会客人们来来往往,不少艺人好奇地打量着他,笑着调侃方禅音:“是你的歌迷吗?怎么一直站在这?”
方禅音顿了下,没有冷言冷语。
她意识到身边好友打量着萧臣夜的一举一动,像只好奇猫猫,瞳孔放大,眉头轻蹙。
她回:“是校友。”
艺人们恍然大悟,看萧臣夜的英俊皮相,笑容友善起来,以为这是什么校友人脉聊天局。
周湛:【我预知到,会死一个年轻客人】
周湛:【萧哥,你身上没有可以压制那个阴魂的法具。我上次和你说了,临安寺浮屠小塔才能有效压制它……】
这两条消息,暂未读阅。
此时,萧臣夜手臂上窜过一阵凉意。
众人头顶上的光滑铁艺吊灯锐利诡谲地攀过一只漆黑触手。
红绳嗡嗡,热烫得他拧眉。
萧臣夜大惊失色,他正欲朝四周抛出法具。
骤然,那热烫倏忽消失,红绳的嗡嗡震动仿佛找不到着落点,茫然地“嗡”了两下,迟疑地停止。
萧臣夜:“?”
他慌得像条狗,鼻尖都渗出汗。
阮栀将他的反应纳入眼中,她牵紧方禅音的手,握着她的指尖,静观其变。
漆黑触手位于高处,没有任何人类能注意到它的踪迹。
它并不聪慧,只有进食、甩动、舒展、寻找喜爱人类的本能。
然而此刻,它找到戏弄人类的乐趣。
准确来说,是戏弄萧臣夜的乐趣。
它再度消失。
它再度现身。
热烫反反复复,缠绵不休,将萧臣夜烫得手腕几乎冒泡。
到最后,法具甚至有点应付不来这神一般的bug现象。
红绳宕机了。
萧臣夜愕然。
他眸中慌张,眼神闪烁。
远在几米的娄颐鸣大步走来,他胆战心惊,以为是困扰娄家多日的恶魂跟来酒会,以至这个萧家小友面露慌色:“借一步说话。”
与玄学道术相关的对话,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说给旁人听。
娄家联系过玄士,得知这一行规,自然尊重并遵守。
他冲着方禅音、阮栀客气颔首,将魂不守舍的萧臣夜喊去,语气焦急:“那恶魂跟到这了?”
萧臣夜定了定神。
红绳不堪其扰,短暂沉寂。
他向娄颐鸣说了情况。
娄颐鸣将信将疑,他看着英俊青年向他展示手腕上的红绳——萧家法具,警示玄士,可镇压较为弱小的恶魂,是萧家本家人皆有的防具。
红绳佩戴的地方,已经烫出灼烧的痕迹。
萧臣夜面不改色。
他忧心忡忡的只有周湛所言。说话间,读了他发来的两条消息,更是不安。
——“娄家恶魂”会不会盯上阮栀?倘若在一堆客人中,选中阮栀,他又该如何拯救她的性命?
前后一番灼烫,萧臣夜肉颤心惊。
娄颐鸣对年轻玄士并不算信赖。
不过,他见识过玄士法具,知道这类法具注入过常人不可知的能量,具有超出凡人认知的力量。
他对于萧家防具的警示作用确信不疑:人不可信,法具可信。
他当下决断:“酒会暂停。”
如若酒会上出了点意外,娄家无法承担后续风险。
萧臣夜勉强地冲他笑了下。
他说:“酒会暂停也不能阻止。”
看过太多阴魂作怪的事件,萧臣夜凝视着不远处阮栀那张天真美好的脸,语气艰涩:“只要它盯上了谁,哪怕离开这里,都逃不过——”
“娄先生,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暂时没能得到娄颐鸣的认可,好在,玄士身份足够娄颐鸣对他的话在意几分。
“你说。”
萧臣夜轻轻叹气。
他说:“帮我向方禅音、阮栀说明我的身份。”
事到如今,他不好再向她们隐藏自己。周湛说过的话,让他的形象岌岌可危,如今在酒会上神色变幻的前后反应,更是夺来阮栀万分迷惑、警惕的注目……
周湛的“预知能力”并非实打实的准确。
但他至少猜中了“春雨楼跳楼学姐”的事件,这足以让萧臣夜升起警惕,为阮栀的安危多加考虑。
再隐瞒下去,有弊无利。
想要保护好阮栀,只能告知真相,让她配合。
否则,以阮栀对他的戒备心,恐怕没法达成目的。
娄颐鸣:“为什么不亲自去解释?”
他问着,倒也没有拒绝萧臣夜的请求。
萧臣夜苦涩一笑。
“我在她们眼里的印象恐怕不是很好,”青年斟酌言语,“她们会更相信你说的话。”
这句话既恭维了娄颐鸣,又说清了自己的难处。
娄颐鸣颔首。
他再瞟了一眼萧臣夜手腕上的红绳,商人本性暴露:“你这红绳有卖吗?我买一条。”
“多少钱都行,我出得起。”
怕他拒绝,娄颐鸣豪气十足。
萧家法具,只有萧家人及亲近挚友才能拥有的东西。
萧臣夜苦笑。
送给阮栀都不要的东西,娄颐鸣居然愿意掏重金来买。
“改日我向本家人讨一根,”萧臣夜解释着,“法具锻造需要时间。”
娄颐鸣眼热不已。
他没有强人所难,当下要走年轻玄士手腕上的这条。
“行,我帮你去说。”
他在不远处静候着娄颐鸣上前,与方禅音、阮栀交谈。
期间,形色变化。
阮栀看了他几眼。最终,她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为某种困惑、奇妙的情绪。
萧臣夜心里其实还是忐忑。
等到三人结束对话,他胸膛里生出膨胀、浮躁的气。
萧臣夜不知道阮学姐会作何反应。多日前,校内阶梯大教室里,他在她面前的举动行为都有了解释,她是否还会觉得他“古怪”?
昨日,蠢货周湛的沾沾自喜之言让她和方禅音避之不及,蹙眉离去。
他唉唉自叹,总算,这一刻迎来清白时分。
萧臣夜眸光闪闪,翘首以盼地看向那一角。
终于,终于。
阮栀大步走来。
她分贝不高,声线甜润,足以让萧臣夜醺醺然。
“娄先生说,你是他邀请来的玄士。”
萧臣夜承认:“我是。”
“……”
她的眸子极其清亮,瞳孔紧缩。
出乎意料,她没有提当下的危机,而是说到不久前发生的校内惨案。
“苏烟学姐跳楼,是有东西作怪吗?”
年轻美丽的女孩用足以让萧臣夜目眩神晕的柔和语气,说着意料之外的言语,他怔怔一晃,呢喃地答:“是的。”
气氛陷入沉默。
久久,阮栀颤动眼睫,她冷冷扯动两下嘴角:“那个怪物消失了吗?”
话音落下,顶上铁艺吊灯攀爬的某只漆黑触手骄傲地一抖,挺胸。
它竖着耳朵,听着下方美丽人类的冷冰冰言语。
萧臣夜罕见得到阮学姐这般亲近的对话,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脑子清明也是一阵阵,好半天回过神来:“影响苏烟学姐的恶魂……已经被解决了。”
萧臣夜还是想在她面前呈现出自己的能力。
此前,是“学生会主席”的身份。
现在,是“年轻玄士”的身份。
阮栀敏锐察觉到他的未尽之语。
她聪慧通透:“不是你,对吧。”
萧臣夜不甘不愿地承认。
他开始后悔自己没能在事情发生前就到达春雨楼,将那恶魂收入囊中。这样,就能在学姐面前夸耀自己的能力,增强男性魅力,增加自身优点,以此吸引阮学姐的目光。
阮栀若有所思。
她对萧臣夜依旧无感。
只是,在港岛市富豪娄颐鸣口述的内容中,她确确实实为这普通正常世界观之外存在的东西震惊,悚然过后,是强行克制下的愤怒与冷静。
——这些怪物有什么资格来捣乱无辜人类的人生轨迹?
如果周湛在场,他可能会沾沾自喜地道:“这个世界是为了男主角服务,滥杀无辜的恶魂当然是为了男主装逼打脸用的。”
“哈哈,我穿书来了,这世界观就是为了给我装逼打脸用!”
阮栀是正常人,她只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解读目前认知到的一切。
“我讨厌这些非人怪物。”
她的低语无比冷酷。
完完整整地钻进吊灯上盘着的某只漆黑触手的耳中。
漆黑触手:“……”
漆黑触手:“O.o?”
漆黑触手:“QAQ”
它飞快地逃离这片伤心之地,哭哭啼啼地将听到的一切信息复述给藏匿于漆黑之处的苍白青年。
奋笔疾书的苍白青年霎时茫然。
他漆黑可怖的瞳孔里沁出无措,阴暗处伸长的触手们,无法控制地萎落在地。
触手分离于躯体时,常常具有质朴纯粹的邪恶怪异性格,毫无人类世界的道德观、羞耻观。
苍白青年其实也没有。
苏醒至今,他只是勉勉强强地在大学校园里了解到人类的社交规则,清楚自己不能随意出现在阮栀面前。
如今,他更清楚一点:阮栀无法接受他的“非人状态”。
漆黑触手哭哭啼啼。
苍白青年僵直木楞。
他失落地垂下眼睫,身前的书籍无风自动,刷刷翻页。
尽是怅然惆怅。
很快,苍白青年打起精神。
他对着镜子,身后触手疯狂舞动,极尽可怖。
握住触手,齐齐掰断。
触手分离,并不疼痛,只是力量的剥夺。
随着掰断,他的人形开始隐隐烁烁,如同电视机的雪花斑块,无法继续维持,露出内里幽深黏腻的本体。
苍白青年:“……”
他换了个方式,萎落在地的触手再度黏上人形。
这次,他用力地把伸张在外的触手收回。
千万百万,不可计数的漆黑触手被融入他的“人形躯壳”。
好在卓有成效。
苍白青年舒展眉头。
然而,漆黑触手融入“人形躯壳”,并非完美至极。
苍白青年对镜自望,他身后摇摆了一条从尾椎骨冒出的漆黑长触手。冷白指尖伸出,他试图用力把它塞进去,愁眉苦脸——
可恶,塞不进去。
漆黑尾巴吧嗒一下,垂落在地。
他和它都开始闷闷不乐。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初五接财神!祝大家生活美满!祝大家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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