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露深,幽然寂静。
萧臣夜话音刚落,众人觉得身上一阵凉意窜过。
周湛:“什么?”
他汗如雨下,强行镇定下来,试图保留“智囊”应有的体面。
“呵呵,你们不进去吗?”
萧臣夜垂了下眼。他终于正眼看向周湛,认出他是谁,拧着的眉头并未舒展,道:“没必要了。”
“有人收拾过现场。”
“不会留下痕迹。”
原涛和文之昭默契对视。
眼神交汇,未尽之语,满是对萧臣夜天赋的艳羡之情。
他们从不像他这样,对玄学、非自然具有天然的敏锐机警,单凭在外头一看一嗅,便能确定内部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萧家本家至今仍在劝他回去接受家业。
文家和原家的地位逊于萧家,几百年前附属其下。
时代发展,社会变化,自然没有过去的封建阶级之分。文家、原家亦是出了不少优秀玄士,只是比起萧家血脉中自带的天赋,他们的子弟仍望尘莫及。
具有天赋却浪费在庸庸之中,是一件令人扼腕的事。
——萧臣夜在玄术世家眼中,俨然如此。
萧臣夜没有注意到他们的情绪变化。
周湛倒是着急起来,他生怕自己的存在感被忽视,重提旧话,看向他:“我说过,春雨楼会出事——”
“现在验证了我的说法。”
周湛鼻孔高高抬起,脸色激动得涨红。他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主角团倾佩的目光,将他捧上神坛。
然而,主角团并如他所想。
他听到原涛说:“我联络一下本家,看有没有安排谁来过这里。这清理的手段不会是普通人。”
文之昭:“这两天我在春雨楼附近多转转。”
决心不再涉及玄术道学的萧臣夜沉默一会。
他选择加入同伴的行动。
周湛落了单,他被忽视,一时愕然。
最早问他“有预知能力”的文之昭看了他一眼,不算轻视,平铺直叙:“你没有玄道手段,不能参与。”
普通人和他们这类具有“玄学道术”手段的玄士不同。
他们没有保全自我、求生挣命的能力,便不应该介入。
周湛怎能让机会白白溜走!
他说:“我虽然没有什么玄道手段,但是我会预知!具有先知能力总可以帮上忙吧!”
萧臣夜愣了下。
他对这个矮子没有太多好感——尤其是此前聚会结束后,他陡然出现,疯言疯语一番,在场人无不是一头雾水,而后,他又如临大敌般,灰溜溜离去。
前前后后,疑窦重重。
奈何,周湛“预知”到了春雨楼的跳楼事件,萧臣夜不得不开始重视他所说的话。
萧臣夜依旧不愿相信阮栀学姐本该死在那场聚餐上。
如果事情真的像周湛所说,他难辞其咎。
毕竟,从一开始就是他执意邀请阮栀前来参加饭局。
……
周湛喜忧参半地回到宿舍。
深夜,寝室内鼾声连连。
他勉勉强强地参与到主角团接下来的活动中,捉鬼打鬼的活动由主角团来干,他只要动动嘴皮子说点“预知剧情”即可。
事情发展与他设想中的差不多。
可是周湛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剧情笔记本揣在兜里,他摸出“春雨楼跳楼”的那段。
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想通:作为男主重拾玄道的第一个新手案件,春雨楼恶魂是萧臣夜及男配文之昭、原涛的练手剧情之一。
结果呢?
人到春雨楼,篮子打水一场空。
连恶魂的头发丝都没见到一根。
周湛甚至怀疑自己记错剧情。
他喃喃:“不应该啊……”
萧臣夜无声站在大教室外,听着讲台前教授唾沫横飞地讲课。
透过窗户,一眼望见,阮栀坐在前排,她认认真真地做着笔记,时不时与身旁女孩轻声交流几句。
日光倾洒,如同海藻般柔亮乌黑的长发垂在颊边,一双美目低垂,浓睫如扇翕动。
盛夏的阳光从不吝啬。
它大胆张扬地落进凡尘,仿佛就此拂去那场被校方禁止谈论的跳楼事件带来的阴翳。
课时结束,学生陆陆续续走出教室。
阮栀慢了一拍,她收拾着桌上杂物,抬头注意到萧臣夜。
英俊青年似乎难以启齿,他迟疑片刻,终于开口。
“阮学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阮栀:“……”
她没有接话。
萧臣夜只好兀自说下去:“上次聚餐时,你有没有觉得那家火锅店有什么不对劲?”
周湛预知的“阮栀必死之局”并未发生,想要查探真相,问当事人是最好不过的办法。
萧臣夜不能将这个任务拜托他人。
他独自前来,忐忑开口。
阮栀蹙起眉头:“那家店有什么食品问题吗?”
“食材过期?火锅汤底反复使用?”
顿了顿,美丽女孩脸色奇怪,“还是消防不过关?”
“……”
萧臣夜一句话也憋不出来,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以普通人能接受的说法,解释那天聚餐可能存在的灵异状况。
“那天你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同寻常的——诸如,手机信号不好、气温低,过于潮湿这类的……”
萧臣夜平时说话从不会像这样,用上反复的描述。他越说越没底气,最终,无奈地朝阮栀笑了下。
“我说的是不是让人困惑?”
阮栀直说:“学弟,你一直让我很困惑。”
漂亮女孩皱起鼻子,她的声线柔软清亮,语调毫不客气,“我不太明白你的来意。”
气氛陷入死一般的静默。
萧臣夜身心沉浸在“自己可能让学姐对他的印象分持续降低”的恐慌与愁苦中,他忽略余光里,偌大阶梯教室外玻璃窗上闪烁过的冷凉锋芒。
“……”
最终,他只能说:“我有个朋友,听说那发生了点灵异事件。”
“不知道你当时有没有受到影响。”
阮栀微不可察地抿唇。她的火锅店聚餐记忆很少,依稀记得自己喝了酒,在学妹小桃的陪伴下回到宿舍。然后,狠狠地睡了一觉,醒来头晕脑胀,吃了止痛片。
舍友温雅调侃她酒量浅,千叮万嘱要她将来不许沾酒。
她说:“我和你们一样,在包厢吃饭,中途上过一趟厕所。”
话音落下,阮栀迟疑一会,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
在卫生间里补了个妆?
再多的记忆没有,一切都像蒙上纱般朦朦胧胧,也难怪温雅不让她再碰酒。
教室内,他们的谈话没有旁人介入。
接近饭点,学生们匆匆赶往食堂干饭。
此时此刻,教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臣夜说话时,情难自禁向心怡学姐的方向靠近。
异常发生在下一秒。
阶梯大教室后方的玻璃骤然多了几条裂缝。
萧臣夜本能地朝发出清脆破碎声的窗看去。
正午时分,阳光艳丽,玻璃洁净。
一道黑黢黢、柔软、延展性极强的触手蓦地出现,黏腻而潮湿地留下痕迹。
萧臣夜瞳孔紧缩!
他身上携带的家族法具,腕上红绳。此刻炙热沸腾,嗡嗡震动,烫得几乎要烧出一层水泡。
那条触手周身笼罩着漆黑雾气,仿若无形,如同烟雾。
它位于阮栀的背后,在她的视线盲区。
眼看那条触手击空而来,将要抽打到女孩的雪白后颈。
萧臣夜目眦尽裂:“学姐!”
青年面露惶恐,试图将她拉开。
谁料,那条触手并未目标线路那般,直击阮栀柔软、脆弱的雪色脖颈。
它选择停滞。
紧随其后,蜷动触手尖尖,抚过女孩乌黑的发顶。
阮栀毫无察觉身后的异样。
她只错愕于眼前青年的一系列动作。
萧臣夜面上情绪急剧变化,伸出的手臂停留在半空,险险要握住她的手腕;破口而出的“学姐”两字接近嘶哑,充满恐慌;以及,这一刻,他依旧紧绷的面部表情,瞳孔缩如针尖。
她扭头看向后方。
空无一人。
她:“……”
再扭头看向萧臣夜,阮栀谨慎地退后半步。
“学弟,你刚才是……发疯了吗?”
英俊青年目瞪口呆,看到那条笼罩在黑雾中的触手再度出现在她的身后,极其得意地蜷缩、舒展。
像一朵开得灿烂的花。
萧臣夜吞咽喉咙,怔怔,无言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个错字,感谢读者>